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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姜雪蚕第一回来皇宫,可她却完全没有像见到那座“小东宫”时那般喜悦,相反,面对这偌大的宫殿,她有些恐惧。

小时候她总是问丞相,家中两位姐姐都还未定下亲事,为何爹爹先为她说好了一门娃娃亲?

丞相总会捏捏她的小脸,笑着回答她:“雪蚕是爹爹最宝贝的女儿,爹爹当然要先为你找一个好夫婿,有朝一日爹爹见到了你娘亲,也好交待。”

后来阴差阳错,姜雪蚕听到了丞相与宫中司礼监官员的谈话。

司礼监每年都要负责选一批出身好的秀女进宫,那年姜雪蚕的名字本也在其中,可是丞相与那官员讲了她已定下婚约之事,又塞了不少银票,这事便也就没了下文。

丞相那时候眼尖,其实早早就发现了女儿在外头偷听,司礼监官员离开后,他立马叫了姜雪蚕进去。

姜雪蚕以为爹爹会指责她不懂规矩,可她等了好久,只等来丞相一句:“爹爹想与你讲一件旧事。”

爹爹有一位亲妹妹,小时候姜雪蚕还与这位姑姑十分亲近,后来姑姑出嫁了,每年除夕和中秋会回府,还会送她一些新奇的玩意。

可是渐渐地,不论中秋还是除夕,姑姑再也没回来过。

她问过爹爹,爹爹那时脸色很不好,眼眶也红红的,并未回答她的疑惑。

那日爹爹所说的旧事正是关于姑姑。

姑姑闺名姜秀茹,是天启十三年的秀女,因才貌出众获得了当今圣上的青睐,连续三年盛宠不衰,第四年还怀上了龙嗣。

宫里人心诡谲,艳羡很快就转变成嫉妒,姑姑怀胎三月之时突然被人污蔑与宫中侍卫有染,多重证据摆出来,皇上最后也不得不信,龙颜大怒,将姑姑关进了冷宫。

时值深冬,姑姑身子本就虚弱,加之情绪波动,胎儿自然也就没有保住。

姑姑身边有一宫女,一直忠心耿耿,见主子被歹人害到如此境地,心中愤愤不平,四处寻找能够证明主子清白的证据,又在明光殿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皇上给了她辩白的机会。

那宫女也算伶牙俐齿,又护主心切,将一切证据摆在了皇上面前,又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许是皇上还念着与姑姑的往日旧情,听完那宫女的陈述,立即便派了人去重查此事。

后来真相大白,姑姑被皇帝亲自接出冷宫,身子却越来越差,眼中也再也没有了光芒,天启十八年,也是姑姑进宫的第五年,她在众人对她封妃的贺喜声中香消玉殒。

这便是丞相用尽全身解数也要阻止姜雪蚕进宫的原因,他宁愿让女儿嫁个富商平淡一生,也不想让她卷进后宫,步他妹妹的后尘。

“爹爹说,皇家无情,还不如嫁个普通人来得快活。”

这是丞相对姜雪蚕的忠告,如今她也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宋寒之听。

姜雪蚕窝在宋寒之怀里,红晕消退,白净的小脸半挨着他的胸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抬起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只能瞧见眼前人精雕细琢的下颚,以及紧紧抿起的薄唇,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许久,她才听得眼前人说了句——“没关系,先养好伤,来日方长。”

声线温柔,一如往昔。

可她分明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失落。

“舅母说,她从一名歹人手里救下了你,那人身形瘦削,并不是先前那名壮汉。”

宋寒之抱紧她,一步一步迈上了通往东宫大殿的台阶。

“今日这人十分奇怪”,姜雪蚕一想起那人怪异的举动便觉得恐惧,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宋寒之胸膛里,“明明是一个人,却用两种语气自言自语,走路也是,一会健步如飞,一会又一瘸一拐。”

宋寒之心中了然,这人应与前几日潜入府邸的刺客是同一人。

“这些日子你先在这里养伤,宫外的府邸不安全,我会叫绿柳和卫成过来,不用怕。”

宋寒之推开偏殿的门,将怀中的人儿放在鹅毛铺就的软榻上,又将坠着流苏的软枕小心垫在她脑后。

她今日穿了件浅青色的宽袖对襟薄衫,左臂处的布料已经磨破了一大片,里头的皮肉青一块紫一块,原本纤细的手臂此刻也肿胀不堪。

脚踝处也是同样的风景,前些日子刚刚褪掉了旧伤疤,今日又添了新伤。

宋寒之小心翼翼地将她宽松的薄袖卷到肘弯处,见到完整的一片淤青,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自责。

“不疼的。”

她扬起小脸,腮边明明还挂着几滴泪珠,语气却格外轻松,笑容也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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