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这钱若是一直这样僵持着、”多尔济摇了摇头,“敢放印子钱的人,哪家身后没有倚仗?咱们家、不能不还。”
玉格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事儿没法子讲道理。
不说这事儿本就两头都有说法,就算全是他们家的理儿,人家想收拾他们家这样的没根底的,也容易得很。
所以这事儿最好是和谈,症结就在于他们能找到什么样儿的人物去谈。
多尔济道:“你小舅舅帮咱们找人问了,人家说,这事还得找人,就是找到人,也不可能给咱们全免了。”
他还问他认不认识什么有身份的人物,可他要是会钻营攀附,何至于做了十几年的笔帖式,还没有混到一个品级。
多尔济长叹了一口气,人好像霎时老了好几岁。
玉格明白了,这是小舅舅找的人身份不够。
不过,这么一大笔银子,除非找到几位阿哥、不,还得是有权势的阿哥头上,才敢谈一个“免”字。
小舅舅已经是家里最出息、最有身份人脉的一个。
玉格想了想,道:“不敢奢求全免了,只求能有一个定数,别再这样翻利息,哪怕数额大一点也无妨。”
多尔济皱着眉看向她。
玉格认真道:“四千两,就是四千五百两,咱们也认了,只求别再翻利息,再求能允了咱们每月还二两银。”
多尔济苦笑着摇头道:“四千五百两,每月二两,一年二十四两,得还上一百□□十年,这都说远了,下个月的二两哪里寻去?咱们家还能不吃不喝了?”
玉格道:“后日冬至,照例皇上是要放赏的,咱们满军旗,能赏一个月的俸禄,下个月的二两不就有了?”
多尔济并不乐观,“那下下个月呢?”
玉格道:“下下个月,我来还。”
多尔济一怔。
陈氏神色紧张的往玉格胸前看了一眼,急得快哭出来,“玉格儿你可不能!你自小离了它,不是摔跤就是磕碰,那是你的命!”
玉格拉住陈氏的手,“我知道,不是这个,我正有件事想同阿玛和额娘商量。”
陈氏紧紧拉着玉格的手,非要看了玉才放心,但又怕被金姐儿和银姐儿瞧见。
二姐儿转头对金姐儿和银姐儿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屋睡吧。”
金姐儿低着头,牵着银姐儿顺从的跟着二姐儿进屋。
陈氏瞧了玉还在,松了口气,又拉着玉格,要她答应了决不能卖玉,才稍稍放下心来。
“玉格,你若是不好,额娘,还有你姐姐们也没法儿活了。”
玉格温声安抚道:“嗯,我知道,我好好的,您和阿玛、姐姐们也都好好的,会好的,您放心。”
安抚好了陈氏,玉格开始同多尔济说自己的打算。
“阿玛,我想做一样小吃拿到正阳门附近的衙门卖。”
听又是做买卖的话,多尔济摇头道:“玉格儿,旗人不能经商。”
玉格笑道:“阿玛,我问过了,没有律法言明旗人不能经商,只是大家都认为商人低贱,觉得旗人必不会做而已。”
“低贱”两个字,叫陈氏心里跟刀绞过一般。
多尔济也很难受,他道:“不好。”
多尔济叹了口气,略略打起精神道:“我仔细想了想,若真能谈下来每月还二两银,咱们也不是撑不过去。”
多尔济盘算着,“我每月有二两俸银,每年有二十二斛俸米,咱们把米拿去卖了,换些粗粮回来,也有不少钱,逢年过节,朝廷还要放赏,再有你几个姐姐做些绣活,咱们再节省着些,也能撑不过,至不济,咱们把房子租出去,另赁一处小的。”
多尔济盘算着,神色越来越放松,精神也越来越好。
多尔济道:“等你长大领了差事就好了,咱们父子两个的俸禄加一块儿,日子就好过了。”
玉格没有说话,这样的算法太理想了。
两百年,他们家能一直没人生病吗?就算没有,那婚丧嫁娶呢?读书教育呢?天灾人祸呢?只去岁,京师就地动了一次。
但她又知道,光靠说,是说不动多尔济的,这就是国人的韧性和保守,好也不好,只要还能活下去,哪怕日子坏到了极处,他们都能坚持,都能怀有希望,而不愿意去改变。
陈氏也生出了信心,点头道:“对,咱们玉格儿将来必定能吃朝廷俸禄,不过暂时苦一苦。”
气氛像是一下子宽松了下来。
六姐儿道:“还有我们呢,三姐和四姐明年就要参加大选,要是选上了,这点银子,到时候挥挥手就还上了!”
玉格低眉不语,明年大选的时间还没定,可明年三月就是大姐出嫁的日子,到时候她的嫁妆得多委屈。
还有二姐三姐她们,落选后自行婚嫁,家里欠着这么多银子,哪户好人家愿意同他们家结亲?
只好先偷偷做了。
多尔济定了心,道:“明儿我就去寻你们小舅舅,请他再找人帮忙说说,四千五百两,每月二两,这债咱们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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