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索莎娜谈话,尤其是谈到克雷布斯领地最近发生的可怕事情,意味着要忍受许多她的眼泪与含混不明、夹杂着抽噎的抱怨。
风仍然是潮湿而和煦的,恩格尔的领地却绝非热带气候。桃乐丝推测恩格尔这块地方应该是温带海洋性气候,但是阴雨天气又没有那么多。
窗户敞开着,阳光照射进来,桃乐丝从窗口向外看去,是新近修葺过的花园,其中盛开着美丽的玫瑰、银莲花、蜀葵和蓟。她和索莎娜在房中密谈,希尔达和其他舞者则被安顿在另外一间房中,那间房内的墙壁上用混合了薰衣草的泥灰涂抹过,因此闻起来会有一股很淡的薰衣草气息。就在这个时候,在美丽的哭泣着的索莎娜面前,桃乐丝不停地会想到薰衣草的香味。
“是的,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晚上。本来还是晴天,傍晚时却刮起了狂风,后来就下起了暴雨,”索莎娜用一块帕子擦拭着脸颊,“我总是抱怨玛丽没有能及时将窗子关起来,暴雨把我桌子上所有的书本和乐谱糟蹋得乱七八糟——我想要发火——但是威廉跑了过来,他骑着马从宫里跑来报信,说是我的伯父死了——”
她所讲述的与桃乐丝从各种渠道中所听来的大致不差。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克雷布斯的领主死在他的卧室前,走廊的地板、墙壁、门上到处都溅满了血,刺客不止往他身上捅了一刀,随后扬长而去。
刺客很快就在距离皇宫十里处的酒馆里被逮捕了,是一个对克雷布斯领主新近颁布加重征收烈酒税不满的农民,他伪装成将马车夫混入宫中,在马厩中百无聊赖地等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晚饭之后,喝过混合香草、罗勒和覆盆子甜酒的领主正在花园里一边独自散步一边沉思,经过马厩时,凶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一直尾随到领主的卧房门口,将他捅死。
在这片广袤而残酷的大陆之上,各个领地上的领主被刺杀、被残害实际上就像夏天时的雨水那样司空见惯。克雷布斯领地在恩格尔领地之南,再向南延伸就是无垠的、可爱而可怖的大海,雨水只会更多。
克雷布斯领主死去,更加不幸的是,他的妻子和弟弟在此之前已经离世了。他有一个弟媳,也就是索莎娜的母亲——继母,立即宣称她有王位的继承权,这引发了领主长女克劳迪娅的不满,另外,领主次子达米安刚满十七岁,也认为他有资格继承克雷布斯的领土。同时,还有若干克雷布斯的其他亲戚冒了出来,纷纷要从这染血的王位之上分一杯羹。
克劳迪娅行动果决。领主的尸体尚在床榻之上,她即刻调动军队前往王城并加冕登基。当然,这期间并非是一帆风顺了,还发生了很多事:她弟弟达米安不知突发什么恶疾,一夜之间变得痴傻,只会坐在桌前傻笑,口中重复着《马太福音》中的“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索莎娜的继母在楼梯上莫名其妙摔断了脖子,克劳迪娅的一个远房舅舅淹死在不足两尺深的池塘里。而索莎娜本人,也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像是意外,也像是精心安排的死亡陷阱。
桃乐丝曾经见过克劳迪娅,她远不如她的堂妹索莎娜美丽,相似的银发让索莎娜看起来像是山林仙女,而克劳迪娅则像一个白化病患者,不过桃乐丝却未曾想到,克劳迪娅会是这样手段极端的女人。
“我有理由相信我的堂姐想要杀了所有能够继承王位的人,包括我,”索莎娜说,她的眼睛因为哭泣变得通红,“所以我逃到了你这里,朵拉。我并非以公主的身份来到这里,而是伪装成街头舞者,蒙蔽了死神的眼睛,我不愿向你叹息我的苦难,只是想要得到你的援手。”
桃乐丝不动声色。她猜测索莎娜可能是请求自己收留她,以躲避克劳迪娅的追杀,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必定会答应。然后,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希尔达的身上。于是,她也就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索莎娜先说出那句恳求。
但是索莎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
“而且,她并不是克劳迪娅,在她加冕的那天,我站在她的身边,在阳光下,我发现她的头发是假的——在她的头发之下,藏着一绺红发,她一定有一头红发。那是魔法,或者是幻术,我不确定。但是我与希尔达谈过这件事,无论是怎样的障眼法,坐在领主宝座上的人,不是我的堂姐克劳迪娅。”
发现这桩秘密之后,索莎娜意识到,事情开始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她站在克劳迪娅的王座旁边,焦虑不安。就在此时,克劳迪娅转过脸,深深看了索莎娜一眼,那充满冰冷恨意的眼神令索莎娜仿佛身坠冰窖。
索莎娜甚至顾不上回到住处,匆忙地换上便装之后,就朝城外逃去。一路上,她避开了无数似鬼魅一般凶残的刺客,直到遇上了希尔达的舞团,她们将索莎娜也伪装成舞团之中的一员,趁乱离开克雷布斯,一路北上至恩格尔的王城。
红发的人,桃乐丝所熟知的,只有乌利尔。不过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明这就是乌利尔的阴谋。
“难道你认识什么红发的人吗?”桃乐丝问。
索莎娜摇了摇头。
“我们本来计划一来到皇宫前,就想办法觐见你,”索莎娜说,“但是在广场上我们就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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