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芜华院,枫荷将所有桃色的衣服都拿去压了箱底。
原本满满登登的衣柜,此刻却只剩下零星几件,少的可怜。
“姑娘,明儿再去瑞祥庄做几身衣裳吧,瞧着不够穿呢。”
婉婉心口堵堵,不能选她最喜欢的颜色做衣裳,去选料子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再说吧。”
她不想去。
枫荷见小姐倦倦提不起兴致,善解人意道:“奴婢知道姑娘是顾忌着司宁小姐,得知翊王喜欢桃色您就避嫌不穿了,可也没必要把所有的衣服都收起来,惹得您自己心情都不好了。”
枫荷自然不知小姐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觉得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婉婉望天,却发现天已经大黑了,阴沉沉的还没有月亮,望了个寂寞,于是收回目光。
她瞧着自己这一屋子粉粉嫩嫩的摆件,还算比较欣慰。
“我这屋里不还留着些呢。”
这要是都换了,那才叫要命。
折腾了一天,此刻婉婉宽去外衣,只想舒舒服服的泡一个花瓣澡,然后再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醒来,便又是开心美美的一天。
枫荷说:“奴婢这就去叫人备水。”
这时院里的小丫头青蝶跑进来道:“姑娘,二姑奶奶来了,就在前院和老爷说话呢。”
“这么晚,姑母来了?”婉婉刚放松下的身体,不得不又精神了起来。
她的这位姑母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么披星戴月的赶过来,婉婉问:“可知是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又是来游说老爷续弦的。”
闻声走进来说话的妇人是衣妈妈,她听闻小姐回来了,便去小厨房煮了小姐最爱喝的玫瑰花露,准备给小姐沐浴时饮口。
方才弄好端过来,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屋里婉婉和青蝶的对话。
衣妈妈是先夫人苏氏的心腹,苏氏去世后,便一直留在府里,尽心尽力照顾婉婉,也是婉婉的奶母。
提起家里的这位早已嫁出去,却还隔三差五回娘家的二姑奶奶容怀娟,衣妈妈是打心眼里的不喜欢,八只眼睛都看不上她。
当年先夫人苏氏在时,夫人对这位小姑子是何其得好,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妹妹一般看待。
容家世代清廉为官,除了御赐的一座宅邸表面恢宏外,实则家底并不殷实,而容怀娟当年嫁的却是侯府。
那时宣平老侯爷还在世,侯府正值鼎盛时期,容怀娟那点子清官俸禄积攒下来的嫁妆,若是嫁给普通人家尚可,可入了侯府,在豪门勋贵眼里,那便是小家子气,不值一提。
苏氏为了小姑子嫁过去不被婆家冷眼嘲讽,当时是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来给她填补了嫁妆,让她有体面,风风光光的出嫁,不叫她入侯府后,被夫家瞧不起,委屈受气。
真是恨不能将心肺都掏出来给她。
可容怀娟后面又是怎么做的?老爷为官清廉,家里开支入不敷出,
夫人为了维持府中开销生计,在上京城开了家茶庄,原本只是想要填补些府里账目支出,结果生意却越做越好,一年内连开了三家茶庄,三年便在金国各州省额度有了分号。
生意越做越大,夫人便也越来越忙,容怀娟就趁着夫人不在家,便各种理由让哥哥纳通房小妾。
老爷不肯,她就流水似的往院子里送各种年轻貌美的婢女。
而更可气的是,夫人三胎难产当日,一尸两命,合府上下痛不欲生,老爷更是抱着夫人和腹中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整整呆坐了一日一夜,未能从悲痛中走出来时。
而容怀娟劝慰兄长的第一句话,不是吊念兄嫂,宽慰兄长节哀,而是说:“哥哥家大业大,可不能没有贤内助为其操持,我瞧着乔家小妹就不错,不如就纳她过门,来给哥哥做续弦吧?”
若不是当年衣妈妈亲耳听见,她甚至都不敢相信,夫人尸骨未寒,二姑奶奶就劝说兄长另娶。
难道她忘了夫人当年在她婚嫁之时,是如何处处替她着想,为她筹谋筹划的?
衣妈妈知道这世上的确存有没有良知,忘恩负义之人,可能如容怀娟这般狼心狗肺至此的,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翩叫她们夫人给碰上了。
“姑娘别多想,任她说去,反正老爷也不会应的,这么多年了,哪回不是这样。”
婉婉今日在长宁候府和丁怀柔郁司宁哭诉,说他父亲要娶续弦,她马上就有继母入门这事,纯是为了让丁怀柔宽心,情急之下,胡编乱造的。
她从没见过母亲,却是从小便听着母亲和父亲的故事长大的。
她知母亲生前,是与父亲极恩爱的,若不是母亲在生育三胎时,难产血崩而死,至今还该是这上京城中,人人倾慕的容夫人。
而如今母亲一晃已经离去十三年,父亲便孑然一身了十三年。
她倒不是想拘着父亲,不叫他再娶,只是姑母心思不纯,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是姑母说合的人而已。
“姑娘,妈妈,你们这次可猜错了。”青蝶在一旁听着小姐和衣妈妈的对话,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于是道:“二姑奶奶这次来,不是来劝老爷续弦的。”
她看了眼婉婉,然后道:“是来给姑娘您说媒的。”
“给我说媒?”这答案倒是让婉婉意外,“好端端的,给我说媒做什么,我离婚嫁还早呢。”
女子要等到十六岁笄笈成年之后才能嫁人,那些十六七订婚的,十七八出嫁也是有的。她今年才十四岁,离笄笈还有两年呢,急什么。
衣妈妈却道:“姑娘今年十四,再过两年便笄笈了,倒也到了该谈婚论嫁之时,也不算早。”
可衣妈妈和婉婉一样,不是不想姑娘订婚,而是单纯不的喜欢这前来提婚的人。
想着容怀娟没有任何征兆,无缘无故就转移目标,牵扯到小姐身上,这下衣妈妈不能淡定了,“可知是谁家的公子?”
青蝶也只是听了囫囵一嘴,并不知对象是谁,只能摇头说:“不知。”
衣妈妈则气得咬牙:“咱们这位二姑奶奶,一心往娘家说媒,这是察觉老爷那不成了,才又打起了姑娘你的主意。”
衣妈妈本以为,这次二姑奶奶来,还是老三样,不是求老爷办事,就是借些银钱,时不时再提一提续弦的事,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只随她去了,反正老爷也不会答应。
可没能祸害成老爷,就来祸害她们小姐,这下衣妈妈可不答应。
“青蝶,你现在就去前院打听,务必要听个子丑寅卯来。”
青蝶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机灵的丫头,没一会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打听到了,是二姑奶奶家,大房的长子,叫乔闻章的。”
提起乔闻章,婉婉似乎也有些印象,毕竟是连亲的,又同在上京,似乎去年除夕的时候,还见过。
只不过那时人太多,婉婉有些记不得什么模样,只大致有个轮廓,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
枫荷听了也说:“这位公子哥儿是出了名的中庸,他爹连考三年会试落榜,他更是青出于蓝,到今日乡试都考两回了,还没过,外面都给他起名叫科举愁。”
枫荷常跟婉婉出去,私下里丫鬟们也都是相熟的,所以上京城里的八卦她知道大半。
婉婉问青蝶:“那父亲是什么意思?可是答应了?”
衣妈妈一想起二姑奶奶的舌灿莲花,心里就落不下底。
青蝶跑得急,气还没喘匀道:“管家说老爷应了,但顾忌着过几日是清明,怕小姐心情不好,便叫没说,说等过了清明再告诉。”
衣妈妈的心顿时便咯噔一下,她记得老爷曾说过,日后为小姐许亲,不看门第高低,只找个人品贵重,家庭简单,普通的官宦清流人家即可。
像宣平伯府这样日渐衰落,成下势的高门府邸,老爷怎就会……
枫荷说:“肯定是二姑奶奶跟老爷说了什么,要不怎就答应了呢。”
其实不说,衣妈妈也能猜想道。
“两姓为婚,其生不蕃”,这是自古以来的婚嫁习惯。娘家侄女嫁到自己姑母家里,亲上加亲。
再者有亲姑母照顾帮衬着,那位又定是一通说辞保证,道了个天花乱坠,如此又有哪个哥哥会觉得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姑母家里,能受委屈去呢?
“姑娘,趁着这事刚定,还未过明礼,去和老爷说,叫老爷回了这门婚事,还来得及。”
衣妈妈只要一想到乔家那个科举愁会成为日后的姑爷,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她们小姐多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三岁开始读书,四岁便可背诵《四书五经》,父亲是金国最年轻的太傅,哥哥是明年春帷钦定入仕人选,母亲是上京城赫赫有名的商人,即便人不在了,身后却留下了万贯家财,容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可乔家的那位,读得书怕是都就饭给吃了,这般不灵秀的人,怎么做小姐的夫君?
衣妈妈觉得,婚姻之事关乎着一辈子的幸福,玩笑不得,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爷怎么能连问都不问,就替小姐做主了呢,丝毫没有顾及小姐的感受。
婉婉也觉得父亲这事做的有欠妥当了,且不说那位乔家表哥到底如何,就说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父亲有意为她订亲,怎么也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就这么擅自做了主,若她死也不肯,难道父亲能去替嫁不成?
再说姑母,她总觉得姑母一门心思的往娘家说媒是另有目的,且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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