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到,那一群群的穷苦人,铺着席子,蜷缩在残破不堪的堂间之中。
老人、孩子、妇人、婴儿,按照家户,各自占据着一块数米见方的空间。
一家数口人,吃、喝、睡、活,就在那一小片的天地里,苟延残喘。
淼茫积水非吾土,飘泊浮萍是我身。
看到这里,周钧终于明白这宅邸为何要被称作『浮萍舍』,他也从未想过,在这长安城中,原来还有这样的困苦之地。
屈三翁见周钧满脸惊诧,便说道:“小郎君,现在这里的人,已经比去年入秋的时候少多了。”
周钧转过头来,问道:“为何?”
屈三翁:“一个冬天过去,总有些冻死的,饿死的,还有病死的……”
周钧握紧拳头,低声问道:“官府不管?”
屈三翁:“管了,但那么多人,哪能顾得过来。”
说完,屈三翁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小郎君随我来,小老儿就住在前面。”
跟在屈三翁的身后,周钧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一路看下来,数个厢房和堂间,皆是如此。
贫苦者聚落而居,朝不保夕,挣扎求生。
来到靠里间的一间厢房,屈三翁抬脚跨过地上的杂物,一边和同屋的邻人打着招呼,一边走到最里方的一处,掀开布帷对一个躺着的年轻人喝道:“去,帮小郎君看着马,莫要看丢了!”
那年轻人连忙爬起身,应了一声。
周钧跟着进了帷布,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子,正在哄睡一个婴孩。
屈三翁向周钧介绍道:“这是小女柔杏。”
“那婴孩是我的孙子,他的父母,我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都出去帮工了,太阳落山前才能回来。”
“哦,对了,刚才那个躺着的小子,是我的二儿子。”
柔杏看了眼周钧,脸红了起来,连忙转过身去,将身子对着了里方的墙壁。
周钧见状,有点犹豫是否该坐下来。
屈三翁倒是没在意这些,他先是收拾收拾地上,给周钧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接着还倒了碗水。
周钧无奈坐下,看那水上还飘着浮尘和杂絮,只是推脱不渴。
见婴孩已经入睡,周钧刻意压低声音,向屈三翁问道:“屈翁是一家六口人?”
屈三翁话语中含着几分萧索:“本来是九口。”
周钧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啊?”
屈三翁:“关中,靠着新丰那里。”
周钧越来越觉得奇怪:“关中地处京畿道,乃是富足之地,为何你们会背井离乡,流落到长安来了?”
屈三翁摇摇头:“越是富足,越难过活。”
周钧不解:“此言何解?”
屈三翁:“关中郑、白两渠,灌溉四万余顷,权豪之家,竞相占夺。”
“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兼并,莫惧章程。”
周钧听着咋舌,问道:“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有人去阻止他们吗?”
屈三翁:“开元之前,兼并尚有顾忌。天宝之后,法令驰宽,富者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只得转徙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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