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闪得虽然快,手里的锦盒却没抱稳,被撞翻在地上,里面的衣袍官帽洒出来。
刘理立即道:“齐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的人身穿蓝袍,是位年轻的内侍,一路跑来气还没有喘匀,便急急道:“快……快查一查还有没有没上值的起居郎。”
刘理立即去翻名册,一面问:“今儿不是张大人和李大人上值吗?”
齐公公:“没有张大人和李大人啦,那两位触怒圣驾,已经被削职罢免了!”
刘理吃了一惊:“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齐公公心有戚戚焉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八个了。”
刘理火速翻完了册子。
册子上起居郎一栏,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叉。
从去年冬天开始,每一个随驾的起居郎都没能干过十天。
刘理把目光对准了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叶汝真。
叶汝真:“!”
“恭喜叶大人!”刘理露出大大的笑容,“今日便可以上值面见天颜了!”
叶汝真:“……”
你觉得你把嘴角笑到耳根上我就会相信这真是恭喜吗?
*
起居郎,从六品,隶属起居院,侍从皇帝,记录皇帝言行,兼修起居注。
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
多是王公子弟踏入仕途的第一站,先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后面再委派别的差事,可以称得上是一架接近皇帝的青云梯。
叶汝真已经换上了官袍官帽,成为一枚新鲜出炉的起居郎,跟着齐公公往宫城去。
三省六部及其属下各官署,皆在皇城。
穿过皇城,以隆正殿为界,便是宫城。
那是天子的居所。
叶汝真忐忑地向齐公公打听前面的张大人和李大人是怎么被罢官的。
齐公公名叫齐昌,虽只是个传话跑腿的,但好歹在御前伺候,自持有点身份,原本是不愿意搭理的。
但叶汝真给的太多了。
叶汝真递过来的是一只小荷包,荷包看着不起眼,接过来的时候齐昌手上一沉,立即分辨出来,这不是银子,是金子。
“陛下要看起居注,张大人便将起居注交给陛下过目,陛下认为张大人渎职,所以免了张大人的官。”
叶汝真默默记下,哦,原来起居注是不让皇帝看的。
“那李大人呢?”
“李大人是因为据理力争不让陛下看起居注,被陛下以违命之罪当廷罢黜。”
叶汝真:“……”
叶汝真:“那到底该给看还不给看啊?”
此时此刻叶汝真还不知道,她问出了一个困扰起居院多年的难题。
阶前有几名官员正在交谈,远远看见齐昌领着一名穿六品青绿袍的年轻官员向御书房走去,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一个,不知又能撑几天。”一人道。
“说来也是奇怪,陛下样样都好,怎么偏偏待起居郎如此严苛?”
“会不会是因为姜大人……”
有人提醒:“圣心难测,诸君慎言啊。”
*
御书房靠近御花园东北角,皇帝在退朝之后,会和朝臣在此议事,算是小朝会。
叶汝真跟着齐昌悄悄进门的时候,只见门内一片朱紫之色。
正一品服紫,正二品服朱,能参加小朝会的基本都是重臣,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随便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此时却是低眉顺目,听御座上的人问话。
起居郎的位置与内侍接近,处于能随传随到但又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在御座之侧,大佬们站位之旁,有一个角落,有案有几,有笔有墨。
齐昌把叶汝真领到这个位置。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从侧面看见御座。
皇帝……相当年轻。
百姓心目中的皇帝总是接近于戏台上的形象,头戴皇冠,面挂长须,但叶汝真眼前的皇帝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不见全貌,只见侧面一道线条极为流畅。
从额头到眉峰,到鼻梁,到唇珠,再到下颔,如山峦般起伏。
下颔线极其锋利,像是感觉到了叶汝真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眸子冷得像是峰顶积攒了千年的雪,仿佛是仙人从云端看向地上的凡尘。
叶汝真立即缩起了脖子,低头奋笔疾书。
半日,事情终于议完了,大臣们正要散去。
皇帝忽然开口:“座下起居郎何人?”
叶汝真连忙离席,行礼:“臣叶汝成叩见陛下。”
皇帝忽然笑了一下,“叶卿甚是年轻。”
这一笑像是化开了千年积雪,使人有春花初绽之感,叶汝真道:“陛下您也一样。”
天地良心,她这句话真心实意,顺口而出,全没料到,整个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正准备离开的大佬们像是全被施了定身法,顿住了。
“叶卿甚有胆识。”皇帝的手指点了点桌案,他的手指修长,大朝服上的刺绣浓墨重彩,更显得肤色近于苍白的程度,“起居注记得如何?呈上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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