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酒井初死了?”
昏暗的神殿中,单手支着下颚男人坐于王座之上,他侧过脸,的面容隐藏于光影之间,使人分辨不清具体的神色。
“啧,没用的废品。”
男人轻挥手指,神殿瞬间汇聚起数条奇异的光辉,短暂的照亮了他光洁的下巴与肩侧的银发。
光辉散去,一道水纹镜出现在男人面前。
里头印出的,正是智上芽衣垂着头,在雷雨中拥抱好友尸体的画面。
男人平静地端详着水镜片刻,突然愉快的微笑起来,
“算了,这倒也是个意外之喜,比起【友人背叛】的无聊戏码,显然这份痛苦更能磨灭你的【】。”
“毕竟,能让灵魂痛苦的,只有爱。”
他注视着镜中的少女,轻声说:“你还能撑多久呢?【横滨】。”
*****
横滨市两日前的洪水,终于退了,却也留下了一片狼藉的街道。
但城市市民们的精神状态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毕竟与上一回的地震加海啸的双重套餐相比,这一次的天灾也就显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这主要还是得归功于在横滨生活的人,都有一颗坚强的心脏。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习惯了。
中岛敦趴在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回回,吆喝着搬运家具,收拾残局的人们。
分明是一派热闹生机的一幕,然而虎敦少年看在眼中,却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太宰先生,”中岛敦转头看向沙发上摸鱼的前辈,“已经两天了,横滨……还是没有放晴。”
没错,这才是中岛敦不安的地方。
距离洪水已经过去了48小时,按气象常理来说,天空早该放晴。
然而实际上,别说是晴天,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自从天幕中的少女,智上芽衣失去挚友的那一刻起,未曾前往避难所的侦探们惊讶的发现,他们头顶的天空毫无预兆的由晴转阴。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头上,厚积的云层中偶尔能见到雷光在其中闪烁。
所有人都在等一场暴雨的到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风、没有雷、也没有雨。
密布的黑云就这么压倒在横滨的上空,猛一抬头,竟有种这座城市即将被雷云压垮的心惊肉跳感。
太宰治枕着手臂仰躺在沙发上,单手拿着本书,看上去是在仔细阅读,实际上只有鸢眼青年自己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敦君,你知道被审讯的人中,最好对付的是哪一种吗?”太宰治突兀开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
中岛敦一头雾水,但还是仔细想了一会儿,不自信的答道:“是——怕死的那一类?”
沙发上的青年煞有介事地拉长了尾音,用可爱的腔调说道:
“恩——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可惜,答错了!”
中岛敦:“诶?!”
“听好敦君,最好对付的,永远是心中有牵绊的人。”
太宰治的声调突然有平静了下来,就像一条无感情起伏的直线。
由于角度的关系,中岛敦看不见鸢眼青年的表情,但凭着直觉,敦觉得太宰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将重要之物撕碎给人看,才是彻底扼杀这类人的手段。”
太宰治如是说道。
*****
智上芽衣疯了。
松北泉远远望着银发少女持刀斩怪的背影,感觉连心脏都在颤抖。
两日前,酒井大壮的逝去就像是夺走了智上芽衣身为人类的所有感知。
少女变得不知道疲惫、不知道畏惧,只要还能握住刀,就能不断进行下去。
“嗤。”
最后一个影子人被格洛丽亚绞碎,芽衣面无表情的将刀刃抽出,甩落刃上的黑血。
银发少女侧头,金色的瞳孔冰冷的看向身后人:“上来,是这里吗?”
“是、是!”
白大褂青年被芽衣的视线看得背脊一抖,一点犹豫也不敢,硬着头皮跑上前翻看资料。
这已经是他们捣毁的第三个研究所。
这两日以来,他们的日程安排就是“圈出可疑的研究所—前往摧毁-寻找资料”这三样组成,松北泉只需要负责第一项和最后一项,剩下的都由智上芽衣一个人完成。
凭借着酒井大壮留下的武器与AI,再多的影子怪物对芽衣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枪、光弹、铳刃。
看得清的看不清的武器在少女的手中肆意流转,有的时候,旁观的松北泉甚至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名彻头彻尾的人形兵器。
松北泉以最快的速度翻阅着整个研究所的资料。
而在此期间,智上芽衣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铳刃安静的站在一旁,金色的双眸空洞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后
松北泉满脸冷汗的站在了少女跟前,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没有、不是、这里。”
“是吗。”
银发少女收回视线,平静地扫了眼男人手里的废纸:“那就下一个。”
智上芽衣径直转身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车,也不管身后的松北泉能不能跟上来。
白大褂青年猛得用力,捏皱了手里的资料。
他倏然抬头看向少女的背影,这一刻,青年心中积攒的疲惫与愤慨终于压倒了对芽衣的恐惧,他张大嘴对少女大喊,
“站住,智上芽衣!”
银发少女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松北泉。
松北泉憋着口气,气势汹汹地冲到芽衣面前。
他想要将手里的资料丢到狠狠摔在少女的脸上,但在触及后者死水似的的双眸时,松北泉的心口一梗,最后只是用力将纸页丢在地上,泄愤似的踩两脚。
而这过程中,芽衣只是平静的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智上君。”
白大褂深吸了口,压下心中的情绪缓缓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机器,我需要休息。”
“可是你晚上休息过了,睡得像个死猪。”
“我!”
松北泉心一窒,差点呕出一口血。
你管随便找个废物睡地板那叫休息???
他要的是,回到基地,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躺进被窝里安心的睡一觉,这种的【休息】啊!
青年瞪着芽衣,少女那副半死不活的脸让他越看越气,瞬间怒会中烧。
松北泉一把揪住芽衣的领口,将人恶狠狠的拉……恩,自己凑到人家的眼前,
“智上芽衣,我知道酒井大壮去世让你很受打击,但是你给我搞清楚!我不是你爸爸,没有理由包容你的任性妄为!”
“想要报仇?想要麻痹都随便你,可是老子是人!我需要——当个人!”
松北泉大吼着,胸口因为喊叫的关系剧烈起伏。
他喘着气,看着始终无动于衷的少女,突兀的来了一句,
“你已经有多久没合眼了,芽衣?如果大壮在这里,你忍心吗?”
一瞬间,银发少女平静神情支离破碎。
空洞的眼底骤然浮现出极度痛苦的颜色,她猛得转过脸,后退两步,
“我知道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松北泉放开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小鬼,虽然戳人伤口很不好,但是大叔我,还是觉得适当休息更重要。
毕竟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发挥价值嘛。
……等等、他干嘛要自称“大叔”,他才23岁啊!
松北泉一脸凝重地坐进车内,陷入了深深的迷思。
“爱丽丝,回基地。”
驾驶位上的少女敲了敲光脑。
眼看着车辆即将启动,这时,另一个AI突然弹了出来,挤掉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的爱丽丝。
——是AI坂口。
【“芽衣小姐,我扫描到了一处可疑的建筑,内部藏有大量的数据流反应,也许是您寻找的地方。”】
一个蓝色的光幕投影在挡风窗上,上面照旧贴心的标出了潜入路线。
智上芽衣瞳孔一亮:“爱丽丝,更改行程,去目标位置。”
【AI爱丽丝:……】
后座的松北泉:……焯!
******
松北泉黑着脸从车上下来,默不作声的跟在芽衣的身后。
是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这一刻,得不到休息,被迫社畜的怨念压倒了所有恐惧,松北泉麻木的虚着眼,看着智上芽衣单枪匹马的在前头砍瓜切菜。
偶尔有黑血溅来,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往旁边站站,顺便抹掉脸上沾到的不明物。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战斗的动静停了。
松北泉等了等,半天都没等到少女的“召唤”。
搞什么啊?
青年奇怪的从安全的角落里走出来,不耐烦的扫过前头的位置。
下一刻,他的视线僵住了,终于明白了芽衣没开口的原因。
……找、找到了。
前方被轰开的实验室中,像是竖形陈列柜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个透明的培养罐,每个罐中注满了可供存活的培养液。
而与此同时,无数个成人大小的大脑,正沉睡在其中。
噗通、噗通。
沿着连接的电极,芽衣能清楚的看见【他们】于电子仪上跳动的曲线。
“哈哈哈哈啊哈!找到了!找到了!!”
松北泉越过站在原地,没有动的芽衣,几乎是欢呼的冲进了实验室之中。
男人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翻看着各类资料,满心欢喜的在数据之间遨游,没有注意到门口银发少女难看至极的脸色。
“这是什么?”
芽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切。
一股说不出的作呕感涌出喉咙,少女想要呕吐,可空空如也的胃部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她这才想起来,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芽衣走到其中一个培养罐前,手指在底部蒙着灰的名牌擦过,一行熟悉的文字跳入她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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