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淅沥,轻击着岁月旧痕参错的青石,像卷珠帘,一路往前延伸,为这条幽静街陌增添几许朦胧意境。纵使长洛县街平日里语笑喧阗,但还是因这场雨,仿佛沉入了熟睡。
偶有三两个行人出现,却也是步履匆匆,直奔而过,转瞬消匿了踪迹。
相较之下,路央那柄悠悠向前移动的青竹纹油纸伞,就显得过分闲适了。一副瘦弱却笔直的身子藏于伞下,左手挎竹篮,右手撑竹伞,脚尖微踮,小心翼翼跨过路面一个个浅水洼。
不过,莫轻轻显然不像她的步子那般惬意,尤其在遇上大水坑时,更是眉头微蹙,幽幽一叹,不得不转变方向绕过去。末了,又低声顾自感慨。
这三伏天啊,阴晴不定,说变就变。
前几日还骄阳似火,晒得人像是要融掉,突然今早就下起了雨,还泛着丝丝凉意。且看这不急不缓的雨势,大抵是要连下几日。
她本不讨厌雨天,因为可以窝在家吃火锅追追剧,有的是法子解闷。可如今不同,她改主意了。谁叫这场雨不仅遏止住她支夜摊的大计,还阻挠了她的摆早摊生涯。
一路不痛快地嘀咕着,不知不觉间,已抵达红胭铺前。她提起裙摆,大步跨上青石阶,脑袋往铺子里一探,便瞧见了柜台前静美的身影。
“顾姐姐。”
顾三娘闻声抬起头,待瞧清来人,娇面覆了层笑意。执起台面上的纨扇,轻摇着,缓步迎上。
“轻轻回来了,都送完了?”
莫轻轻也收拢伞,抖几下,倒立在门外,蹬了蹬鞋底,转身入铺子。
“嗯,附近都转了圈,再远点的就不去了。”
顾三娘的桃花眸扫过竹篮里厚厚一沓红纸,转身倒杯热茶递去,忧道:“够好的了,满满一篮子豆皮都被你卖出,肯定走了不少路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早点回家歇着,别着凉。”
“嗯,谢谢顾姐姐。”莫轻轻将茶水一饮而尽,复而又问,“我的胭脂……”
“早给你准备好了。”
顾三娘立即将包好的脂粉拎来,递到她手中,感触颇深地盯着眼前小丫头,“姐姐本以为你答应来买胭脂,不过是口头应付,没想到竟还真的来了。”
“怎会是应付,这是说好了的事。”莫轻轻将东西塞进竹篮,又拿布盖好,微微一笑,“何况,姐姐不是还每日照顾我的生意吗?我都记着呢。”
“你啊,倒是个会上心的。”顾三娘笑呵呵轻点了下她眉心,又催促起来,“行了,快回家,真病倒了我还担心上哪儿买那么好吃的早食呢。”
“好,那顾姐姐,我先走了。”
退出门外,莫轻轻又重新撑起伞,继续谨慎避着路面水洼,一路往回走。
不过才在铺子里说了会儿话,雨势竟变大,行不多远,砸在青石路上又飞溅起的雨滴,就将她的裙角打湿一圈。
她只好加快步子,想早些赶回去。却待回到北区,走至一个拐角处时,又蓦然停下。
拐角那户人家的屋檐下,正蹲着个孩童,两只手掌托起下巴,蔫了吧唧地盯着哗啦啦的雨发呆。箬笠随意扔在一旁,摆在一起的,还有只蒙了层布的小竹篮。
这孩子她认识,也是北区的,名唤吴小山。因生在猎户家,又自小随父亲在山里窜来窜去,故而大伙儿更惯叫他山娃。
莫轻轻走近。
“雨这样大,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莫姐姐?”吴小山惊讶地张嘴,盯着雨中人发了会儿愣。
其实他早就瞥见了莫轻轻,只是照往常性子,对方肯定懒得理会他,所以他索性装作没瞧见。
想不到,今日莫轻轻竟会主动跟他搭话。
“我、我卖野果子啊。”吴小山回过神,将篮子拉到跟前,掀开上头的布,“你看,特别甜的桑葚,都是昨日新摘的。”
那一篮子桑葚瞧着十分饱满鲜嫩,凑近些,还能隐约闻见淡淡果香。莫轻轻暗暗啧叹,不愧是将大山当作第二个家的孩子啊,她去这么多趟,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唯一尝过的,还是小瑾不知打哪里摘回的山泡儿。
惭愧啊,惭愧。
“果子瞧着不错,可你生意做得不行啊。这么个雨天,别人都不出门,你又坐屋檐下,也就我能碰巧瞧见。”
一说起这茬,吴小山立即像霜打的茄子又垂下脑袋,发出大人般的愁叹。
“其实我挨家挨户敲了好多家的门,可一个人也没买。都怪这下雨天,要是天气好,我坐桥头,肯定能卖一半。”
说罢,心疼地捡了两串桑葚,就着雨水冲了冲,一串递给莫轻轻,一串自己愤愤咬着。
“莫姐姐你尽管吃吧,反正也卖不出去,搁几天肯定得坏。”
莫轻轻不作声,塞进口中尝了尝。不错,果真如外形那般饱满多汁,一口下去,像炸开般,溅得满嘴甘甜。
她接着雨水搓了搓指尖,笑道:“走吧,我买了,你帮我拎回去。”
“啊?”
吴小山瞪起圆溜溜的大眼,好半晌不敢置信,喏喏开口,“可是,莫姐姐家比我家还穷啊。”
莫轻轻:“……”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俯视着屋檐下的小不点,挑着眉威胁:“你到底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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