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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铁锹没入松软的土堆撞上了某种僵硬固体发出令人压根发软的声音。

“这些富人家的烂坟埋得可真够深的。”

弦一抹了一把额头上挂满的汗滴。

为了挖开这座坟,他们已经掘地三尺,要是还铲不到石棺,他们已经打算放弃了,有这闲功夫,不如去乱葬岗上找残尸,那样可能效率更高。

此时,旁边的同僚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旧贵族们干了太多缺德事,棺材肯定要埋深一点,指不定哪天被仇家刨了呢。”

“也是。”

弦一摇了摇头。

三人加快了速度,将最后一层土刨开。

然后又抄起粗壮的碎石钉和锤子,在脚底下的这面石质的棺板上开凿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续不断……

……

虽说干的是挖坟的勾当,但弦一这伙人并不是盗墓贼,再者说,这种埋了N多年的老坟,哪怕是曾经的贵族坟地,也肯定挖不出什么好东西。

他们几人的身份是王城麾下的隶卒,按照现在的话来说,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

而挖人家祖坟,其实是分内的任务。

一不是为了坟头里面的随葬物件,二不是为了鞭尸这些旧时代的贵族。

他们的目的,是这坟头的主人。

……

“嘭!”

陈年的石棺板碎裂。

一股阴气从龟裂的缝隙中蔓延了出来。

“悠着点。”

弦一神色冷静地放下铲子,将手握向自己身后挂着的一柄黑色弯钩。

而就在他刚说完话的一瞬间,一只带着残破衣物和沙土的骷髅手臂就从石棺缝隙中窜了出来拽住同僚的裤腿!

然而面对如此异变,弦一与他的两位同僚却面不改色。

相反,在看到那条已经没了半点血肉却还能够动弹的白骨手臂的时候,他们眼中甚至有一种——“总算没白忙活”的神色。

紧接着,三人熟练地卸开一片碎裂的石棺板,顺便摁住了那只从石棺中伸出来的手臂。

此时,石棺内“被惊扰”的墓主人也总算显出全貌。

这就是一具狰狞渗人的骷髅。

它会动。

速度不算很快。

但探出半截身子之后一直都在尝试着爬向弦一三人而来。

……

弦一娴熟地用弯钩挂住骷髅怪的颈椎,奋力一拽将它从石棺中拉了出来。

身旁的同僚也迅速搭手,将骷髅的手脚控制住。

三人合力将那挣扎得不算太狠的怪物从坑里头拉到地面上来。

……

地面上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拉着一只大铁笼子,笼子上盖着一块黑布。

同僚将黑布扯下。

露出来的是铁笼内关押着的其他残尸。

它们像是喝高了的醉汉一样,在烈日曝晒下摇摇晃晃,不过相比于刚从坟里头挖出来那位,笼子里的这些还算“新鲜”一些,它们身上不单纯只有骨头,绝大多数还挂着一些未完全腐烂的肉……

在弦一的印象里,这种死了但是没死透的东西有个统称,叫丧尸。

但在这个世界里,它们有另外一种更加文雅一点的称呼,叫作“活垢”。

……

隔着铁笼,活垢们将双手伸向外边的弦一几人,其中个别声带还没完全烂掉的家伙还能发出一些嗤嗤的声响。

然而弦一三人对此却视若无睹。

他们就像是搬运货物一样,把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家伙拉上马车,迅速打开铁笼,丢进去,关上,锁死。

然后重新盖上黑布。

……

稍作歇息,弦一从随身的皮带里抽出一张粗糙临摹的地图,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又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

“往前再走个两里地,还有一座坟,挖完那一座,估计天也差不多黑了。”

另外两人默不作声,一人开始收拾工具,另一人往他们刚才挖开的那座石棺里丢了一枚铜钱,这是本地的一种习俗,叫买尸钱。

而后,在弦一带领下,三人拉上马车,继续前往下一座老坟。

烈日之下,戈壁滩上除了零星的几株坏死的枯木之外,就只有他们这三人一马车的身影了。

……

这是弦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零八个月。

现在的他,已经逐渐记不太清自己原先生长的那个世界是怎样的了。

大厦高耸的城市、往来的汽车、高新的科技产物,那些东西在他脑海中逐渐变得模糊,甚至于有时候弦一会怀疑,会不会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如今眼下这个活生生的世界才是一直以来真实存在的。

包括身后马车上拉着的这些“活垢”。

……

活垢指的是这个世界上的活人们死后剩下的东西。

准确的说,这里没有明确的生和死的概念。

所有的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活垢。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如果你出门远行,走在远境的大路上,总能看到远方天边有那么几个孤零零的身影,那些都是活垢。

有钱的贵族会建造沉重的石棺,将过世的族人压在地下。

而穷人,就只能任由他们逝世的亲人游荡在野外。

五年前弦一第一次知晓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无比震惊,因为这有点类似于他印象中一个叫做“生化危机”的游戏设定。

但如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死后也会变成活垢的事实。

……

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两年,弦一听不懂这里的语言,看不懂这里的文字,他在自己落脚的村子里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直到村子里一名铁匠看他多少有些力气将他收留了。

作为“现代人”,足够强的学习能力让弦一迅速的适应了这个荒诞的世界,并且掌握了生存能力。

他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学会了打铁,甚至把村子里唯一一名识字的老先生脑子里为数不多那点文字也都记了下来。

没过多久,弦一就成了本地的一名隶卒。

虽然不是什么厉害身份,但好歹也不是最底层,毕竟手底下还管着两个人。

就是现在一个负责牵马一个负责探路的两位同僚。

一个叫“黑皮”,一个叫“槽子”。

……

原本弦一这份差事可以算是十里八乡最闲得蛋疼的那种职位。

但是从去年六月份开始,情况就变了。

在本土东部二十多里地外的戈壁滩上,长了一棵树。

一棵被诅咒的树。

虽说是树,却足足有一座山头那么大,以它为中心,四周围的所有一切生机都开始逐渐腐坏。

并且蔓延的速度极快。

……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附近几座小小的村子可以应付的。

王城在离界的高层势力很快安排了使徒和军队对此事进行处置。

而那些来自高层的大人们研究之后给出的应对手段是——喂它。

是的,那些传闻中神通广大的使徒们对腐败的树根没有任何办法,他们那些精妙超凡的术法对树根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后想出来这么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办法。

为了防止腐败持续蔓延,他们命令离界所有的驻守军队和隶卒将这片戈壁滩上所有的活垢收集起来,定期地倒进那颗大树的树窟之中。

虽然听起来扯淡,但确实有了一定的遏止效果。

有这些活垢作为白给的养料,树根对四周围土地的生机的侵蚀进度放慢了下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军队也算是暂时地控制住了这个大麻烦。

但是从今天开春以来,弦一这些隶卒的日子就逐渐难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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