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叔是寨子里的郎中,年过半百,双鬓都已斑白,被陆朝一路拖着到了院子里,气都未喘匀便被许岚拉着到了床前。
平叔无奈地放下了药箱,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未与两个急躁的年轻人计较,而是开始为江以桃把起脉来。
“这姑娘先天不足,体弱得很,近日更是受了惊吓,气血不足、气血两虚,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平叔捋了捋长胡子,叹气道,“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来这些年都是温养着的,用贵重的药材吊着,便可无虞。近日怕是受了不少磨难,身子便又坏了起来。”
许岚将江以桃把脉的那只手塞回了被子里,急切问道:“可有什么药方先吃一吃,这般时不时晕一下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会为她写一方养身体的方子,且先每日喝着吧。”平叔说罢便从药箱中掏出纸砚笔墨来,去一旁的矮桌上写起了药方。
陆朝看着许岚满是关怀的侧脸,又瞅了瞅江以桃满脸病态,也是敛起了那一点玩世不恭的笑,“今日她闯进了当家的眼前去了,许多双眼睛都看着,怕是瞒不住了。”
许岚为江以桃掖着被角的动作顿了一顿,“走一步看一步罢,我阿爹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你只管说阿言宿在了你……倒也不可,阿言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毁了人家清誉是件大事。”
许岚笑得很温和,黑眸里却是一片哀愁。
陆朝靠在梁柱边上,曲起了一条左腿,双手环着胸,“她可比你想的要聪明,当着一堆人的面就敢喊我的名字,并不是那般迂腐无理的姑娘。”
“那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当日下山我便嘱咐你,让他们切莫要对老人小孩与姑娘家的下手。如今闹得这般境地,阿言又该何去何从呢,与我们这帮亡命之徒共同生活么?”许岚淡淡说着,这会儿脸上已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了。
陆朝也不争论,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他们可不是会听这些话的人,改日找个理由做了便是。”
许岚叹了口气,“我们虽是山匪,但多年来也算是劫富济贫,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如今我看……我们真是越来越像山匪了。”
陆朝嗤笑一声,“我们本就是山匪,这些年里许是你将世道想得太好了。”
“或许你是对的罢。我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听阿言说受了折辱,莫要想不开才好。”
许岚说着便往门口走,顺手接过了平叔写好的药方子,对着平叔的唠叨连声应着是。
陆朝勾勾唇角,露出一个不算友善的笑,黑暗中的眸子发出亮光,像是一只等待猎物的狼,“折辱?日后都还给他们便好了,都是一群不可一世的废物。”
许岚的脚步正走到门边,闻言停顿了会儿,却并未说些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平叔叹了口气,背起了药箱:“少当家的,我便先回去了。这是个可怜姑娘,这般年纪被劫进了寨子,聂石头做的可真不是个事。”
陆朝不置可否,“麻烦平叔了,我送送您。”
“唉,不必相送,我自个儿走着便回去了。记着那药每日都要吃,切莫漏了哪日,药效便打了折扣了。”
平叔自顾说着便往外走,陆朝也没有强求,踱步走到了江以桃床前。
陆朝垂眸去看江以桃,小姑娘像是做着什么噩梦,紧紧蹙着眉。这般看着看着,陆朝恍惚间在江以桃身上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他无端地笑了笑。
“你若是她,便好了。”陆朝轻声道。
*
江以桃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是夕阳沉沉的傍晚。她眨眨模糊的双眼,被坐在自个床前的陆朝吓了一个激灵。
陆朝分明是在这坐了一个下午,见江以桃转醒,冲她勾了勾唇角。
自幼便守礼的江以桃哪像今日这般又与男子拉拉扯扯、又与男子单独同屋过,愤愤地瞪着陆朝,脸上逐渐浮起别样的红晕。
“醒了?”陆朝挑挑眉,明知故问。
江以桃敷衍地冲他点点头。
“不言姑娘,可是江南苏州人?”窗外昏黄的夕阳像泼洒的血渍,为陆朝的周身摹上了一层光,他的脸隐没在一片昏暗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江以桃。
陆朝这么冷不丁的提问,江以桃的动作僵了一僵,以为是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故作从容道:“我是盛京人,这番不过是去苏州游玩,回京的路上被你们劫了来。”
陆朝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织翠……就是今早那个姑娘,是不是已经……”江以桃抬眸去看陆朝,眼眶微红。
陆朝沉默不答。
江以桃一看便猜到了大半,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陆公子,你莫瞒我,织翠是否已经出事?”
“她死了。”
江以桃脸色逐渐苍白,小声呜咽了起来。
陆朝有些无奈,“怎么说哭便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我不过是胡说来逗你玩儿的,许岚刚刚还去看她,好着呢。”
江以桃却像听不见般,依旧小声抽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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