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浓目光同样落在床上的小孩身上,走两步上前,弯下腰轻轻摸向他的额头,她担忧的神色瞬间缓下来。
这才回答婆婆的话,抿唇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陆秦不太听话,说了他两句。”
儿媳的性子一向温柔,将近五年都没听她大声说过一句话,孙来妹怀疑,“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吧妈,有事我还不和你说。”
陆春浓垂眸,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兑进杯中的冷水中,“妈,你刚醒来先喝口水润润喉咙,我去看看医院有没有卖吃的。”
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一块钱,心中焦虑,她面上却不显。
孙来妹方才就一直观察着儿媳,其实一开始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是不满的,一个不会干活的城里人,虽说多多少少带了嫁妆,但人还带着拖油瓶呢,儿子又特别喜欢她。
而在儿子为了一个月六块钱的津贴去当兵之后,她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但直到她家老头子出了事,家中又欠了大笔钱,紧接着就是她出了事,时间一长,总能看到人心,加上她又不是个爱磋磨人的,两个人之间也渐找到了相处之道。
抬手间,陆春浓露出了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就要折了,从思绪中抽离,孙来妹生怕她端不住,赶紧去接杯子,“我这才刚醒不久,肚子倒是不饿,我就怕东东醒来会饿,他睡了多久了?”
话语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其实孙子生病跟她还有一点关系,她摔了腿分散了儿媳大半注意力,家中一老一小,稍微偏向老的,小的就注意不到了。
此外,孙来妹对陆秦小子印象也不太好,明知道姐姐这样真的就不知道帮把手。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更怪自己。
病房里没有钟表,陆春浓大概算了下时间,也回过神,“有三四个小时了,现在也到饭点了,麻烦妈你先看着点着东东,他要是醒来哭了,他喜欢的木头玩具都在包里。”
那些玩具都是他当兵的亲爹做给他的。
孙来妹应下,依然很不习惯儿媳张口闭口对自家人说谢谢,她心想可能这就是城里人和他们乡下人的区别。
虽说孙来妹一只脚还伤着不能下床,但好歹醒了,陆春浓不用提心吊胆地守着儿子哪里都不能去。
拎着布包轻轻关上门,陆春浓一眼就看到对面的两人,她诧异,“叔,婶?”
江满柱原本也想走的,但想到人陆春浓身上可能掏不出啥钱来,加上陆秦那小子特意叮嘱过,为此又回来在门口守着。
她走近,着急问,“叔,婶,大队的牛车回去了?”
周桂香插嘴,“你先根叔在外头等着呢,我们等下就走。”
先根叔是他们大队里赶牛车的。
陆春浓松了口气,但第二口气还没缓上,只见江满柱从上衣袋子里掏啊掏的,掏出零散的几块钱,递到她面前,“呐,叔和婶身上也就只能拿出这点来了,你先拿着应应急。”
陆春浓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钱,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周桂香直接抢过来塞她手里,强制性把她五指合拢,“犹豫啥呢,先拿着啊。”
周桂香一双手是经常干农活的,手皮刺啦刺啦摩挲在她的手背上,热乎乎的,但很快这阵热意消失不见。
陆春浓眼眶一下就红了,确实没有拒绝的勇气,她只能表达自己的感激,“我,那就先谢谢叔,谢谢婶子。”
听到这番道谢声,周桂香还有些不自在,若不是陆秦说了能把钱要回来,她今天递给她的就不是五块七毛钱了,可能直接就是五毛钱七毛钱了。
“谢啥,也快过年了,我们也希望孙大姐能早些痊愈。”再多说两句她就想把钱拿回来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塞完钱,她这才拉着江满柱离去,她怕自个儿呆久了就直接跟孙大姐一嘴秃噜出事情来。
站在原地,陆春浓看着手中的钱,紧紧握住,拿着钱,她心里头不是轻松,反而更像是有一大鼎压下来,惴惴的。
她从始至终,就没敢完全信任陆秦,所以万一还不了钱,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一旁的喧闹打破了这番宁静,她回过神来,时间不早了,她赶紧问了医院工作人员,这才去找吃的去。
也是去得巧了,这边刚开饭,于是回来的时候,她带了两个热乎乎的大馒头、两个肉包、两鸡蛋和一碗肉糜粥。
刚到门口,她就听到了里面似乎有孩子的声音,一瞬间,她着急推开了门。
孙来妹听见动静看过去,终于松口气,“你回来得正好,孩子要尿尿,我这腿。”
孙来妹脸色红润,可见在她回来前没少挣扎过。刚才也有人听到动静来帮忙,可是她不乐意,她之前没少听说偷孩子的事,她家东东这么可爱,不在视线下,她一点都不放心。
陆春浓赶忙放下东西,将裹成蚕蛹般的被子整个一抱起来。
几乎同时,黑乎乎的小脑袋蹭蹭蹭地钻出来,紧接着是一双圆润黑溜溜的小眼睛,小巧的鼻子,嘟嘟小嘴,稚嫩童声中本能地含着依恋,“阿妈,我想嘘嘘。”
“好,阿妈带你去。”陆春浓抬手轻轻摸摸他小脑袋,听到孩子的声音,仿佛一身的疲惫尽数散去。
抱他去了医院楼下的一棵树下,孔东东嘘嘘完,他眷恋地在母亲脸蛋上蹭了蹭,幼嫩的声音撒起小娇,“阿妈,我手手疼,头也疼疼,要吹吹。”
手是早上被偷钱而心虚的舅舅推倒在地摔的,至于头疼是因为打了吊针,陆春浓收起所有思绪,顿时心疼地在他头上和手上轻轻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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