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在累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忽然袭来,百鬼丸毫无准备地跪倒在地上,捂住耳朵,蜷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百鬼丸没有感知,没有痛觉,但是每当这个时刻来临,他都能感觉到一种类似于疼痛的感觉。
那种痛觉,并非是浮于□□,而是在扎根在更深处的,灵魂上的痛感。
他每夺回一个器官或者一种感知,都能感觉到来自于灵魂的撕扯与痛苦。或许是因为原本他的灵魂本来就是残缺的,所以在夺回身体的一部分时,灵魂也会随之被填补完整。
“呵呃……”百鬼丸茫然地眨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喉管与空气摩擦的嘶吼声。
炭治郎听得心疼,祢豆子推了推他,示意炭治郎赶紧过去看看百鬼丸到底怎么了。
炭治郎也没有犹豫,对妹妹点了点头便跑过去,跪坐在百鬼丸身边,将伏在地上的百鬼丸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具身体竟然出乎意料的轻。
炭治郎垂着眼眸,轻轻地拍着百鬼丸的脊背,抚摸他长长的黑发,嘴里喃喃地哄着:“没事的,乖,很快就没事了。”
他突然想起在不是很久远的以前,他也是这么哄着不肯去睡的弟弟妹妹们入睡的。
还有两年前的那个雪夜,百鬼丸也是这样抱着他,安抚他的。
祢豆子走过去坐到百鬼丸的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一点衣角,隽秀纤细的眉微微皱褶,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百鬼丸因为有熟悉的气息靠近,稍微觉得好受了一点,但是灵魂重塑的过程依然使他感到痛苦。
他捂着耳朵,委屈地蹭进炭治郎的怀里。
为什么这一次,如此漫长?
“百鬼丸,他到底是怎么了?”炭治郎抬眼,看向宿傩,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
宿傩迎着炭治郎焦急而担心的目光,又瞥了捂住耳朵,趴在炭治郎的怀里痛苦颤抖的百鬼丸,缓缓道:“百鬼丸是在夺回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像是在叹息,又像是一阵夜风微微拂过,轻描淡写得宛如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的与他无关的故事。
“夺回属于百鬼丸的东西?”炭治郎一时间没能明白宿傩的意思。
什么叫夺回?什么是属于百鬼丸的东西?
“没错。”宿傩点点头,态度依旧漫不经心,低沉沙哑的声音充满着慵意。“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双手,双腿,皮肤,骨骼等等。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要把它们夺回来,现在他已经夺回了自己的味觉,嗅觉,皮肤和双腿。”
“那他……”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些吗?
炭治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无法想象更无法想象,一个人一旦失去这些,还要怎样才能过下去。
又或者,一个人失去了这些,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这要凭借多大的生命力和求生的意志?而如此坚持了十几年的百鬼丸,又付出了怎样的痛苦和努力?
“怎么会这样?”
炭治郎喃喃地问道,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如何震惊,无意识地攥住了百鬼丸肩膀位置的衣服,手臂也微微收紧了一些。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夺走了百鬼丸的一切?
宿傩难得的有了些耐心,没有嫌炭治郎烦,而是语气淡淡地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百鬼丸吗?”
炭治郎摇头。
虽然,百鬼丸,这三个字一听就没有什么美好的寓意,但是其中的原因,他还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真是他真实的写照呢。”宿傩想说什么似的轻笑一声,“因为他……身负百鬼,出生便被鬼夺去了一切。身为人类的部分让他活了下来,可是身为鬼的那部分,却被无情地剥夺。”
“或许你听说过关于百鬼丸的传言,百鬼丸生而为人,所以拒绝了鬼族的血脉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可是谁又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赋予百鬼丸拥有完整身体的权利。”
“他不是拒绝了鬼的血脉,而是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身体。”
“所以,杀鬼,只是因为他想夺回属于他身体的一切。”
宿傩越是说,炭治郎便越是觉得事实如同一根长长的铁刺,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
就连旁边的祢豆子也塌下眼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确实听说过百鬼丸的传言,从他的两个师兄那里,当然最主要的传言来源还是锖兔。
他所听说的,确实像宿傩说的那样,是百鬼丸的灵魂主动拒绝了身体属于鬼的那一部分,却保留了属于人的那一部分。这种说法固然是有夸张和故意神化的结果,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真相却是如此的悲哀和惨烈。
如果是百鬼丸主动拒绝了鬼的血脉,那就说明他拥有选择的权力,而夺回身体的这条道路是百鬼丸自己选择的。
但如果,百鬼丸是天生就被剥夺了拥有一个完整身体的权利了呢?那不就说明从一开始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而被迫地走上了这条道路吗?
被掠夺至此的百鬼丸,身体残缺不堪的百鬼丸,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拿起刀去战斗。
在常人看来理所当然拥有的,在百鬼丸这里,却要付出代价才能夺回。
所以哪有什么拒绝了鬼之血脉这种寄托了别人美好幻想的说法,百鬼丸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夺回自己东西的孩子而已啊……
“怎么会……这样?”炭治郎的声音颤抖了,少年清亮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干涩,深红色的眼眸中尽是哀伤和心疼的神色。
这样温柔的百鬼丸,却没有被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着……
百鬼丸在炭治郎的怀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原本捂住了耳朵的手,也慢慢放下。他一动不动地趴着,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只有纤瘦脊背随着有些剧烈的喘息一起一伏。
——啪嗒,啪嗒。
两个不知材质地假耳掉在地上,百鬼丸瞪大了双眼,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全身一颤。
祢豆子也因为这突然掉下来的东西眨吧了眼睛,有点惊奇,又有点疑惑。
“百鬼丸?”
炭治郎感觉到怀里的异动,下意识地低头叫了一声百鬼丸的名字。
后者明显又抖了一下,然后往炭治郎的怀里更深地蹭了蹭。
“看来这一回他是恢复听觉了。”宿傩压低了声音。
“哦哦。”
炭治郎用气音小心翼翼地回应了一句。
百鬼丸把自己缩在一起,再一次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努力地拒绝着来自外界的声音。
流水,虫鸣,夜风,树叶,甚至是身边人的呼吸。
以前他的世界太过安静,一丝丝的缝隙也没有,他就像是一直生活一个无声的堡垒里面一样。寂静既是一种束缚,又是一种保护。而此时恢复听觉,万物之音如同开闸洪水瞬间便将百鬼丸淹没其中。所有声音嘈杂而凌乱地混成一团,让他无法从中作出取舍,不知应该听什么。
哪怕夜晚,已经很安静了。
然而对于现在的百鬼丸来说,刚刚恢复的听觉过于敏感,他脆弱得像一个刚刚降世的小婴儿一般,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能如同利刃一般穿透他的神经,让他恐惧,让他无助。
炭治郎除了抱紧他,尽量不让声音透进来,其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着一边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的宿傩。
“百鬼丸以前也会这样吗?”炭治郎用嘴形无声地问道。
没有。宿傩摇头。
以往的知觉的恢复和器官肢体的恢复,带给百鬼丸的都是新奇和快乐,这里是第一次,百鬼丸因为恢复了知觉而感到痛苦。
炭治郎:“……”
宿傩皱了皱眉。
百鬼丸一直这种状态肯定不行,这样的话他们连路都没法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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