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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别了叶君撷后,脑袋兀自突突地乱跳,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她没有想到,困扰了她这么久的难题,就这么顷刻之间解决了——那么她对贺兰粼所有的谋划、算计,也都显得没有必要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帮携的滋味。

可越是接近光明,就越忡忡忧心。她怕叶君撷是骗她的,怕有什么意外发生,怕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不多远,便看见一座凉亭。

亭中有人,寂然倚在朱漆柱旁,走近一看,却是贺兰粼。

他侧对着她,晦暗而冷涩,长长的眉尾沉然弯下,静得如一泓结霜的湖水。

申姜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了滞。

眼见已躲不开,她只得生硬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贺兰粼转过头来,很慢很慢地看了她一眼。申姜打了个突,他这样子,像是听见了她和叶君撷的话。

好在他说,“没事,听说你跟人出去了,就来等等你。”

申姜暗嘘了口气,谎道,

“是御林军的人找我,问华莲舟的事,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离开了。”

她平日口舌流利,扯谎往往也能扯得令人看不出破绽。今日却不晓得是不是心虚的缘故,这番解释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贺兰粼真什么都没听见还好,但凡他听见一耳朵,就全露馅了。

而他素来是心思细腻的……

申姜心里没有着落。贺兰粼口唇微动,却没多问什么。

他径直过来轻携住她,手很凉,凉得透骨,与平日里的温暖迥然不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比平时低颓,他握着她的两只手腕,却毫无旖旎之意,倒像是公差拿押犯人,给犯人上一道枷。

力道渐渐收紧,贺兰粼的身形微微弯下来,眸色又哑又暗,仿佛一时要将她吃了似的。

他的唇贴近她,仿佛要吻一吻她。

申姜脑仁发麻,一把推开他,“别,别这样。”

贺兰粼被推得肩头微颤了下。

他怔了怔,片刻间,神情已比雪色还冷。

申姜略悔,赶忙补充道,“……毕竟是在宫里,会被人发现的。”

贺兰粼长嗤了声,也不知是在嘲谁。半晌,终是没再纠缠,放开了她的一只手。

两人并排走在御湖边,相对沉闷,只有簌簌的风声安谧地吹过耳边。

好一会儿,他才问,“因为那宦官的事,御林军老缠着你,你很苦恼吧?”

“不算苦恼,只是问一句话罢了。”

申姜很快答道,有意表达忠诚,“我没和他们提起你,半个字也没有。”

贺兰粼轻淡地嗯了声,像是不怎么在意。

之后再无话。

他平日总喜欢黏着她说话,今日却显露冷淡。若非自己的手还牢牢被他拿着,申姜还真恍然以为他们只是并排行走的陌生人。

她愈发怀疑贺兰粼听见了她和叶君撷的话。

只是……若他真听见了,必得发狂发怒地来质问于她,又怎会有这般平静的光景?

申姜难以索解,神思不属,左右不安。

离了湖边的一片树林,来往的宫女太监逐渐多了起来。

申姜道,“前面就是秀女住的地方,我先回去了。咱们在一块,恐叫人看见。”

贺兰粼出奇地没反驳。

申姜转身欲走,他却又勾住她的一根衣带,“我跟在你后面,护你回去。”

申姜为难,“不过十几步的路程,就不必了吧?”

他道,“我是侍卫,你是秀女,护你回去,天经地义。不必避嫌。”

申姜无法,只得唯唯以应。

在长华宫居住时,贺兰粼常常潜入她的寝房中,与她私会。如今到了鹿台,见面的机会比从前少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过往的宫女和太监都认得云鹰卫的衣着和佩剑,一时间倒也无人注意。

直到了寝房门口,申姜欲关门,贺兰粼却以手不冷不热地挡住。

他推了下她,随手闩了门,却也进了她的房室。

申姜惊噫,“你做什么,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

他不理会,高挑的阴影将她笼罩,柔声问,“不想让我多陪陪你吗?”

申姜哑然。

自是不想。她甚至想与他立即划清界限。

见她痴痴怔怔,贺兰粼自顾自地走到妆镜台前,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过是看你口脂有些花,想替你擦一擦。你要我走,片刻我便走了。来,坐下。”

申姜堪堪坐下,心中那股不安却越发厉害起来。

她瞥了瞥铜镜。

口脂是有点花了。

她拿起一块软布,“我自己擦一擦便好……”

贺兰粼却沉沉止住她。

他道,“我替你擦。”

他站在身后,申姜的后脑勺仰靠在他身上,忽然闻到一股淡微若无的异香。那味道如兰馨之气,丝丝如缕,断断续续地飘入鼻中。刻意嗅闻,反倒闻不见了。

申姜阖了阖眼,下意识地舒展筋骨,全身都放松了。

贺兰粼柔滑的手指拂过她的唇瓣,替她擦去了口脂,随即又替她解开了紧勒的发髻,以及发髻上沉重的珠花。

申姜头皮骤然一松,更感觉四肢百骸舒惬,说不尽的松适。平日回到寝房时,她也拆散发髻,却不如此刻这般心神宁静。

她懒然道,“为什么拆我的发髻?……我,我一会儿还要出去见李温直。”

贺兰粼摩挲着她的下巴,语调柔和而缓慢。

“申姜不喜欢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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