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么说。”
“小畜生,还敢顶嘴!”
白婶子指着他,细翻旧账:“你路上冻成死狗一样是谁把你带到府里的?给一口热乎饭吃,还叫我家那个死鬼把你塞到马房里去,这么多年过去你骨头硬了,开始恩将仇报!好一个忘恩负义白眼狼。”
周俊咬着牙,或许想起那一年冬日刺骨的寒冷,他眼里黯淡。
其实没有忘记。这么多年,甚至还历历在目。
那个小产不久的妇人把他从角落拉出来,大雪天带到阴暗的两间矮房里。喝醉酒的男人骂骂咧咧,一脚将他踹翻到门外的雪地上。
他饿的爬不起来,被穿着破棉袄的女人抱到灶膛边上,她一面生火煮饭,一面问他叫什么名。
后来时间飞逝,物是人非。
酒鬼丈夫一死,白婶子替他收敛后自己也喝酒上了瘾,自此像是解脱一般。周俊在马房干活,每日都会去看她。
白婶子不拿他当外人,喝醉酒说过很多心里话,埋怨死鬼丈夫外面是个废物,家里是个煞神,床上是个银样镴枪头,自那次小产后她便再不能生育,恨死他了。
周俊嘴拙,有时说的不好,白婶子又打又骂,脾气渐渐叼了。
现如今他也不是个傻子,自早春起,她便不对劲,那些有意无意的撩.拨,像是一簇火苗,随着时间推移,一发不可收拾。
他甚至要提防着白婶子入夜闯入屋里,至于昨日误认了人,意外咬伤月书,正是过分紧张了。
白婶子于他,本像是母亲。
他强忍着这股不适,一字一句道:“婶婶的恩情,我日后百倍相报。”
“你日后还有什么出息么?若是听话,咱们各取所需。”
白婶子眯着眼,见他倔的要死,死不低头,那一点柔情烟消云散。
“你若是还有良心,就把这里家伙什搬到我那里去。白白便宜一个外人,不喜欢她你干什么要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俊不做辩解,窗外月光明亮,落到少年身上,他眼眸黑沉,无言之中像是有莫大郁悒。
这般沉默,白婶子只觉得他要造..反.了,愈发地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打了他几下。
而屋外,月书见里面安静不少,这才小心推门。
小狗跨过门槛,呜呜叫了几声,木门吱吖呻.吟,夜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
她走到屋檐下,瞧见有两个人在,讶然道:“白婶子,周俊?你们怎么在这里?早先落了东西在我这儿?也不点盏灯,乌漆墨黑,当心脚下绊倒。”
白婶子视线在她与周俊身上逡巡着,装笑道:“老娘来这里不知多少次,闭着眼都晓得哪对哪。”
月书哦了声,碎肉骨头就放在外间桌上,她用火折子把灯台上的灯盏点上,问道:“要我来帮个忙吗?”
周俊低着头想把白婶子拉出去,可她站着不动,悠悠讥讽道:“这都快两家人并一家人了,小.婊.子配小畜生,帮着一起气死我?闭上你的……”
啪——
月书端着烛台,偏头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反手又是一巴掌。
“不会说话可以别说话。世上活菩萨少,真阎王多,死婆娘你要真想死,我能送你一程。”
“你……”
白婶子被打懵了。
月书没有冷落她边上的少年,比起对待白婶子的粗暴不讲理,这会儿还算客气:
“让你见笑了,你婶子一张嘴不怂,我这手就看不惯。”
周俊挡住白婶子的反击,自知理亏,他飞快望了少女一眼,低头闷声道:“今日打搅了,婶婶言语之失,我代为赔罪。”
“你有什么好赔罪的,把她带走就好。”
月书见白婶子咬牙切齿的脸,笑了一笑。
烛火摇摇晃晃,她平静看着面前失态的妇人,从中还隐约还察觉出其他人的影子。
宋淑、温掌事、马氏……
她敛笑之后表情沉沉,手一把按住灯盏上的蜡烛火焰,屋内便彻底没了橘光,只一点月色弥漫,气氛沉重。
周俊心里明清,趁此将不甘心的妇人拖走,跨门槛时不慎碰到门外的小瘦狗,他也跟狗道了声歉,脚步匆匆。
白婶子路上没有骂骂咧咧,只等到了自己的屋前才恢复几许,什么污言秽语净往嘴外崩。
少年站在小小的树下,最后一次回头看了妇人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俊哥儿,你看看这小狐狸精一张嘴皮子多恶毒,你若是喜欢那张脸,也就看看罢,若不然要吃大亏!”
白婶子拍膝,言语苦楚,本想劝他回头,可话说了几句抬首望门。
树下空空。
青砖路上,明月皎皎如霜。
挺秀沉闷的少年路过王府那扇木门,门前伫立良久,还是抬手叩了叩门。
咚咚咚三声,像是敲在心鼓之上,令人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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