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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夜雪再度阖上眼。

来京城,并非完全被迫。

以他的才智计谋,若是真的不想来,即便是圣旨也有法子推了。

只是他有自己的事儿要做。

一是为岁南百姓日后平安,他来才能叫皇帝安心,。

二是当年他母亲怀他是遭人暗算,他母族并非朝中权贵,而是江湖势力。得知此事后震怒许久,也彻查多时,最终得到的线索便是在这京城。

龛朝庙堂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皇宫里的四大监之一,就是大内第一高手,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月落掌月巫,便是仇夜雪的母族也对此十分忌惮。

仇夜雪轻捻了下指腹。

……祝知折么。

这位太子瞧着身份显赫,战功累累,但名声比他差,拥趸他的人更是比不上那位养在如今皇后名下的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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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仇夜雪偶感风寒,宫里的御医领旨前来。

随御医同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太监,也是四大监之一,但并非那位大内第一高手。

这位是皇帝的伴读太监,在宫里宫外的地位都不一般。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少监和出落得水灵的宫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摆足了架势,显得格外重视。

仇夜雪却觉着这也是一场试探。

好在他的病是真的,御医把过脉后又看了他的方子,再给他添了几味温补的药材。

太监道:“世子好生歇着,陛下说了,觐见的事儿暂缓,身体重要。”

就因这话,宫宴推迟了足足五日,御医日日提着药箱踏足这至今还未落匾的宅邸。

直到五日日后,仇夜雪彻底恢复了精神头,宫宴终于得以展开,仇夜雪也得入宫。

岁南信奉九尾狐仙,以白为尊,龛朝尊重各地文化,但不代表仇夜雪就可以着一身素袍面圣。

他里头着了身天青色绣银云纹的窄袖,外头罩了件靛蓝底穿金丝九尾狐的宽袍。

这般颜色倒是冲淡了他眉宇间常常萦绕着的病气,叫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因尚未及冠,仇夜雪只能以玉簪半束青丝。

知他身体差,皇帝还亲下口谕,特许他的马车在检阅后可进入宫墙,再行进一段路,最后停至第二道宫门前。

仇夜雪要拿捏住自己的纨绔身份,自是不会推拒。

因他此番特来觐见,还得先在偏殿候着,等待宣见。

仇夜雪踩着宦官传了一遍遍稍显尖利嗓音踏入正殿时,亦能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或是打量、或是好奇、或是算计……

他却始终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半分慌乱,甚至微扬的下颌还透露出些许狷狂与肆意。

虽是外姓王世子,但岁南王也是先皇亲封的亲王,比朝内宰相还要尊贵,就算是祝知折见了他父亲,也得行半个长辈礼,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故而依照龛朝礼制,仇夜雪无需行跪礼。

他只抬手垂首俯身,低着眉眼冲高位上被帝王冠冕遮了脸的皇帝恭声道:“岁南世子仇夜雪代父及岁南百姓问陛下安。”

庆丨丰丨帝比他父亲还要小几岁,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上头传来:“好!不必多礼,平身吧。”

他笑道:“你幼时朕还抱过你呢。”

仇夜雪挺直腰杆,即便他是亲王世子,也不能直面圣容,故而他始终低垂着脑袋。

就听庆丨丰丨帝又道:“你身子骨不好,快些坐下吧。”

仇夜雪又行一个简礼:“多谢陛下。”

有宫婢上前领他落座,坐下后,仇夜雪才发现自己左手边,也就等于再靠近庆丨丰丨帝的位置还空着两个。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大概晓得了是哪两位没来。

太子祝知折和大皇子。

此番宫宴上能来的,除了内阁丞相,便是六部尚书和京中一品诸侯,至于皇后娘娘,龛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宫宴对男女大防极其讲究,皇后娘娘是断不可能出席的。

故而人并不多,也无人敢来和仇夜雪搭话。

岁南王在龛朝实在过于特殊,岁南十三州都是岁南王的辖地,他掌握着龛朝最强大的兵力,任谁都会觉着岁南王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谁都想同仇夜雪交好,却也没有人敢与他交好。

仇夜雪也乐得清闲。

他不像他人那般跪坐得标准,坐下后没多久,就直接屈起了一条腿,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头,显得懒散又肆意。

有宫婢要给他倒酒,被仇夜雪挡了挡,没怎么压着的嗓音还带着点病后的微沙,显得轻佻又暧.昧:“姑娘生得一双好手,站着儿让我瞧瞧就行了,酒壶太凉,别冰着。”

宫里能服侍宫宴的宫婢,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自小就在闺中仔细教着养着的,哪被男子这般调戏过,还是个这般俊美的人儿。

那宫婢直接当场就红了耳朵。

罪魁祸首却不以为意,给自己斟了酒。

正巧这时殿外又响起了宦官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仇夜雪稍顿,放下了酒壶,执起了面前精致小巧的银酒杯。

就见着绯红蟒袍的祝知折背着手,闲庭信步得跟逛花园儿似的走了进来。

祝知折本就长了张充满侵略性的脸,那样色彩的衣袍衬得他更为危险,仿佛五彩斑斓的毒蛇,獠牙都带着毒液。

他冲庆丨丰丨帝草草行了个礼,怎么看都像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让礼部尚书看得牙痒痒:“父皇。”

可偏偏庆丨丰丨帝不在意,反而在他沙哑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中皱了眉:“你身体不适?”

祝知折缓缓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打从他进来时就注意到了的人儿。

仇夜雪眼皮子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听祝知折说:“偶感风寒。”

庆丨丰丨帝奇道:“昔日远山那般险恶的瘟疫都没叫你有半点不适,你这是干了何事,怎的忽染风寒?”

祝知折笑得更深:“哦,这个啊。”

他偏头彻底看向仇夜雪:“怪我,世子明明劝过了,我却偏偏不听。也是我托大了,还是被世子传染了。”

仇夜雪:“。”

他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用力,跟着扬起了个笑,心里却已经把祝知折剜了千百遍。

尤其是在听见殿内有细微的议论声,坐在他身侧不远的一个皇室宗亲显然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一时没压住声音,叫仇夜雪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句——

“…这得是干了什么才能传染到啊?”

……仇夜雪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祝知折为何会“病”,起源于他的药。

可他着实没想到这位太子竟是这般……

仇夜雪轻轻磨了一下自己的后牙,又见祝知折好似和他很熟稔一般走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酒杯,用低哑的嗓音带着笑,语气满是关怀:“大病初愈就敢喝酒?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祝知折话把话说得暧丨昧至极,偏偏盯着他的那双眼深不见底,甚至还带着残忍无情的兴味,就好似逗弄猎物的野兽,让仇夜雪心头的火倏地就烧了起来。

他一字一顿道:“我可是会心疼的,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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