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们看人很准,他们敏锐的察觉舒朗与十三皇子的两人小团队,看似更加张扬的是十三皇子,实则是以荣舒朗为主导。
换句话说,便是十三皇子黏着荣舒朗,而荣舒朗对十三皇子这个小伙伴保持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
经过一番仔细分析,夫子们将舒朗定为主要目标,在此前提下,若能将十三皇子一道儿带回正途算是功德一件,若不能,那还是以“拯救”舒朗为主。
至于无法“拯救”荣舒朗的可能?哈,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关于他们国子学的声望,众多夫子们的名声,以及是否会愧对君恩的荣誉之战,只能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一次两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没瞧见他们已经在不断地失败中摸索出了不少经验,积极改进针对方案了吗?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定会看到荣舒朗在课堂内认真读书的身影!金榜题名也指日可待!
舒朗可不晓得夫子们已经对他发起了又一次进攻,只觉得近几日课业严重超标,粗略估计是以前的三倍不止,即便他只是糊弄着写完,也叫他没多余的时间带十三皇子干别的。
他怀疑夫子们在特意针对他,可经过几天的观察和实地访问后,察觉整个丙班学生的待遇都和他差不多,大家都是被繁重的课业压弯了腰,没工夫去外面作妖的可怜人罢了。
整个丙班颓唐的气息从课堂弥漫到寝舍,有些人单是糊弄着写完功课便已到了三更天,日日顶着黑眼圈儿像游魂似的飘荡,那双小眼睛几乎没完全睁开过哪怕一刻钟。
舒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每晚写完功课躺床上闭眼前,还能瞧见十三皇子在灯下边奋笔疾书,边嘟囔“夫子们指定是哪儿出了毛病,改天见了太子哥哥本殿下定要为他们求几个太医来好好治一治脑子”咬牙切齿的模样。
每到了那一刻,舒朗便莫名感到了无形的幸福感,闭上眼后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梦里也是些能叫人身心愉悦的东西。
他琢磨着,人的幸福,其实都是对比出来的,就好比眼下。
感谢十三皇子的伟大牺牲。
即便这份感谢,他永远不打算叫对方知道。
傍晚去饭堂途中,十三皇子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跟舒朗抱怨:
“还以为国子学夫子管的比宫里先生们松,至少可以不写功课了。谁知天下夫子一般黑,不管在哪儿,不管我听没听懂,功课都是一个字不能少写的,否则便会被请家长!
大家都是要脸的,谁能接受此等侮辱?你说既然如此,咱们努力当废物的意义在哪里?还不如课堂上认真听一听,课后顺手将功课写了,免得啥都不懂还要绞尽脑汁编造功课,费时又费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舒朗:“……”
莫名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呢。
“所以你打算改邪归正,开始好好听课了吗?”舒朗盯着眼前饭堂大门,神情麻木的问。
这也怪不得他,饭堂翻来覆去就那几道菜,一天三顿的吃,谁受得了啊?即便是山珍海味,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十三皇子连连摇头,闻到这熟悉的味道,即便刚上完骑射课肚子早就咕噜噜叫了,但就是没食欲,甚至还觉得倒胃口,面色难看道:
“我就是嘀咕几句而已,皇兄曾经说过,懂的越多人越痛苦。而且有些东西一旦知道了,就会背上无形的责任,直至死亡那一刻方能放下,那真是太可怕了。在清醒的死去和混沌的活着之间,我肯定选后者。”
可更多的时候,生或者死,皆由不得自己选择。
舒朗不想和对方讨论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之事,指指头顶日头,示意时辰不早了,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午休时间,要用来疯狂写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若是完不成,呵,他家老太太和十三皇子家的太子便会被请来监督他们,直至写完为止。
别问两人是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两人由于前段时间过于嚣张,被祭酒立了典型,做了一回杀鸡儆猴的那两只鸡,荣家老太太和太子陪他们两一道儿丢了一回人。
两位家长面对祭酒痛心疾首的责问,出于心里一丁点儿的心虚,觉得挺对不起那老头子,便十分配合他的行动。
舒朗至今回想起来,仍觉那滋味儿着实过于复杂难言,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众学生看到的只有祭酒生起气来连太子殿下和荣老夫人那等狠角色都敢骂,那两位还无法反驳,他们家中长辈又算得了什么?
以至于如今丙班突然面临如此大的课业压力,也没人敢反了天跟夫子们拧着干,全都敢怒不敢言,乖乖写课业。
摇摇头从回忆中醒神,深吸口气,舒朗催眠自己“今天的饭菜美味又可口,跟昨天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呢”最终假装自己真的被催眠了,双脚艰难的迈进饭堂大门,鼻尖被熟悉的毫无特色的饭菜混杂味道包围,跟神色同样难看的十三皇子道:
“现在知道我为何每日舍近求远,定要将饭食拎回寝舍才吃了吧?你瞧瞧周围这些行色匆匆的学生,不管是甲班的天之骄子,还是乙班的勤学后进,进了这里跟咱们丙班的烂泥扶不上墙没甚差别。”
全都是厌恶的要命还不得不吃的表情。
十三皇子以平生最快速度将几个小碟塞进食盒里,拉着舒朗转身就走:
“别说了,再说我真的要吐了。我现在都怀疑刚来那些天我为何会觉得饭堂的东西味道还不错,我是不是长期处于变态环境中,也跟着变态了?”
从这一方面来说国子学真是个磨练人意志的好地方。
不在这里变态,就在这里灭亡。能从一群变态中脱颖而出的狠人,将来定会在朝堂上大放光彩。
不过眼下看来十三皇子还没有像他本人以为的那样变态,因为回到寝舍用晚食的过程中,他突然就哭了。
边哭边往嘴里塞东西,样子十分狼狈。
“我想回宫,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太子哥哥还劝我说人都有适应的过程,等适应了便不会觉得周遭的一切能带给人痛苦了,都是骗我的!我根本就不想适应,我真的好难过啊!”
一开始他只是慢慢掉金豆子,小声埋怨,不知怎的,越说越委屈,哭声也大了起来,透过开合的门窗传到隔壁寝舍。
这一片住的都是丙班学生,估计是被十三皇子真情实感的伤心感染,想到最近受的苦难,对他们幼小的心灵来说,堪称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不断有人加入十三皇子哭嚎的队伍。
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丙班寝舍周围便被哭泣之声立体环绕,惊的接连来了五位司业查探情况。
然而学生们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独自悲伤,没人愿意给制造出他们痛苦源头的夫子好脸,只一句“情难自抑,稍后便愈,自去忙吧,无需担忧”就把人打发了。
若司业多问两句,学生便抱着同窗嚎的更大声了,活像死了亲夫子一般,司业们被嚎的头疼,来了又走,一个个神色都很迷茫。
独留舒朗在一片期期艾艾的哭嚎中,神色麻木的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菜,起身收拾了食盒,漱口,塞耳塞,翻出功课埋头书写。
看的十三皇子一愣一愣的。
他趴在舒朗耳边大声问:“你就一点儿不难过吗?你这样已经有些变态了,我好害怕!”
舒朗把耳塞抢回来重新塞回去,面无表情道:
“你难过也不耽误你少吃一口啊!我难过也不耽误下午夫子检查功课时少罚我一手板啊!”
十三皇子被这一提醒,顿时一个激灵,就差连滚带爬的翻书箱了:
“你说的是,我可不能叫人给打手板,我自己丢脸没事,不能连累太子哥哥跟着丢脸!”
不一会儿旁边就传来边打哭嗝儿边写功课的动静。
至于舒朗戴着耳塞如何知晓十三皇子打哭嗝儿一事,嗯,是从两人共用的桌子随着十三皇子的小动作,非常有规律的晃动推断出来的。
这或许就是最高端的推理结论,往往都用最朴实无华的推测手段而来。
夫子们铁了心要整他们,在这种高强度的压迫下,意志坚定之辈熬过开头一段苦日子,功课势必会有质的提升,别说丙班,便是甲班也能去淌一淌。有些真正的废物,肯定会更加一蹶不振,彻底躺平。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