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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廊庑下次第点了风灯。

谢堰负手立在阶前,灯芒映在他眼里,漾出几分灼色,只是那抹灼色转瞬即逝,仿佛是淬了火的刀芒插入水里,顷刻归于沉寂。

容语回眸看他,眼里有些许浅淡的笑意,抬步上前朝他拱手,

“老祖宗遣我帮着礼部打下手,听闻谢大人也领了这档差事,正想讨教一二。”

谢堰想起内廷递来的传闻,再听容语这腔调,不由蹙了眉。

昨日在裕德堂,此人面如冷玉,纹丝不动,一双清澈的冷眸生不出半点波澜。

今日眉眼透着笑意,转眼间从一小内使摇身变成司礼监大珰的干儿子,也不知道这份油滑的本事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今日韩府设灵,我要去吊唁,有什么话路上说。”

语毕,先一步往午门方向折去。

容语岂会拒绝,忙踱步跟了上去,与他一道出了承天门,打马沿着长安街往西,来到时雍坊的石虎胡同。

这一路,二人不疾不徐。

“韩坤此人很不合群,年过四十不娶妻,平日多挤在值房歇息,也不回府,若说他多么兢兢业业,仿佛也不尽然,唯独一事倒是令他痴迷。”

“求仙访道?”容语勒住马绳,接过话。

谢堰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我与他打过数次交道,他什么事都不推拒,却也不尽心,若说他是个老好人,偏偏他从不与人交际,看似求仙访道,可他自己从不吃仙丹,十分古怪。”

谢堰眉头微蹙,似拢着一层烟。

容语问,“他死因可查明?案子就这么结了吗?”

谢堰闻言,目色凝然朝她投来,“容公公的意思,还要查下去?”

容语失笑,在马上朝他拱了拱手,“韩大人算我半个恩师,他死的蹊跷,自是希望查清楚,给他家人一个交待。凭那宫女一人怕是杀不了他,我担心背后还有人在搅动风云。”

谢堰眯起了眼,面前这小太监明明身负嫌疑,可眼下她这番话,却带着几分真切。

叫人猜不透。

谢堰沉默片刻,催马上前,“不必查了。”

容语作讶然状,夹起马肚跟上他,“为何?莫非有人不想让大人查?”

谢堰闻言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觑她道,“你想知道?”

容语喉间一堵。

这个谢堰,心思细敏,太狡猾了。

她讪讪一笑,目视前方,“只是奇怪罢了,堂堂三品大员,这般草草结案,不像都察院的作风,更不像谢大人的风格。”

谢堰却不再搭话,只因韩府已到。

门庭并不显眼,与韩坤三品大员的身份不相符合,若不是檐下挂着一盏写着“韩府”的白灯笼,轻易发觉不了。

容语随谢堰下马,跨过门槛,瞧见门外栽着一颗罗汉松,容语暗暗疑惑,这个韩坤倒是个古怪人,罗汉松向来摆在内庭欣赏,他却粗粗扔在门口。

也不知是天色已晚,抑或是韩坤人缘太差,韩府虽设了灵堂,庭院内却是空空如也,院子里摆设也极是朴素,仿佛寻常农户家。

一口黑木棺材摆在厅堂正中,唯有一披着孝衣的妇人跪在灵堂前烧纸钱。

容语跟着谢堰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又朝妇人作了个揖。

那妇人给二人磕了个头,也不问茶水,继续烧纸钱去了。

二人退出厅堂,来至庭外。

容语凑近谢堰问道,

“谢大人,韩大人高居礼部侍郎,论理礼部该派人来主持葬事,为何韩家门庭零落至此?”

谢堰淡淡瞅了一眼那妇人,低声回:“朝廷派人来过,被这位小娘子给拒绝了。”

“我听闻韩大人不曾娶妻,这妇人是怎么回事?”

“是他唯一的小妾。”

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一前一后往外迈去。

容语心中疑惑重重,韩坤已死,谢堰守口如瓶,眼下怕是只能从这小妇人身上下手。

出了韩府,二人分道扬镳,寻到一个巷口,容语将马儿拴好,悄悄钻入附近一处宅院,将那身太监圆袍翻过来,裤脚绑好,再行穿上,便是一身夜行衣,再掏出一黑布巾将脸罩住,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

她等了大约两刻钟,待天色彻底暗下,身影鬼魅朝韩府纵去。

她曾夜探韩府两次,倒也轻车熟路,从西侧一处外墙,一跃而上,攀上后院的屋顶,身影伏底沿着檐角一路疾行,至檐角,正要纵跃往灵堂掠去,眼见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容语四下扫了一眼,瞥见一丈外有树梢遮掩,她二话不说足尖点檐,悄无声息掠入树梢。

待她在树梢藏下身影,却见又一人纵身钻来,坐在她对面,那人全身上下被黑衫裹住,唯独露出一双沉湛的眼。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容语嗅觉灵敏,闻出对面那人身上香气似曾相识。

而谢堰呢,余光瞥见容语腿脚边上翻出一丝纹样。

可不是司礼监写字穿的圆袍么。

二人视线交汇了一瞬,立即错开,纷纷瞥向底下。

庭院不知何时钻入一粗汉,那粗汉迫不及待抱住那擒灯的小妇人。

“你这是做什么?”妇人躲开男人布满胡渣的嘴。

粗汉却不以为意,咧嘴直笑,抬手将小妇人手中的灯给夺去,往空旷的庭院一掷,兴致勃勃地将小妇人抱起,抬腿一跨,往大槐树下迈来。

谢堰与容语二人心神俱震。

后院空空如也,不去屋内,往草丛里来作甚?

容语捏紧了拳头,犹豫着要不要给二人一拳。

只见那粗汉将小妇人往树根下一按,一面宽衣解带,一面喘息道,

“我的娇娇儿,我等这一天等得花儿都谢了,总算把他给盼死,你今后便是我的人...”

语毕,径直将那妇人扑下,胡乱往她脸颊亲来。

小妇人身子弱,哪里是那粗汉的对手,扑腾几下,拗不过他,一面抱紧了他脖颈,嘴里嗯哼了几声,断断续续道,

“你个冤家,好好的屋子不待,把我扔这肮脏之地,天冷,你小心冻着我...”

粗汉耐住性子,将自个儿外衫解了,垫在她身下,手擒住一端,腰身往下浮沉,嗓音发粗,

“那韩坤刚死,眼下睡他的床,不晦气么?”

“什么晦气,我看你是怕遭天打雷劈!”

小妇人嘴里埋怨他,面上却极为享受。

也不知是那粗汉会哄人,抑或是二人久不行鱼水之欢,转眼间,底下鸳鸯戏水,糜不可闻。

容语这辈子都不曾这般尴尬,倘若对面无人,她兴许也能按兵不动,可偏偏对面树杈还坐了个谢堰。

谢堰比她更为窘迫,面前的小太监在内廷浸润,什么阵仗没见过,倒是他,孤身至今,连个通房都不曾有,眼下撞破这样的事,一贯清冷的他,耳根也忍不住泛红。

罢了,他日再查。

谢堰提气,足点树杈,借力悄悄往屋檐掠去。

在他起身的刹那,容语身影跟一道劲风似的,贴着他面门刮过,先一步上了屋檐。

这小太监,脚下徐徐如风,轻功竟诡异至厮。

谢堰眼底闪过惊艳,踵迹而去。

待二人消失,底下那小妇人二话不说将那汉子一脚踹开,换了一副容色,

“行了,人已经走了...”

汉子“中道崩殂”,十分不快,见小妇人面露冷峭,只得悻悻让开身子。

小妇人披上外衫,匆匆行至屋内。

待汉子跟入,她立即将门窗掩好,回屋落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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