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命可陨”!
斩珀期期艾艾之心,在天机子言论面前,顿时显得可笑卑微!
果然能为天山祖师传道受业解惑之尊长,意志坚定非常。
在天机子面前,什么挚友背叛,什么孤独寂寞,都不如一句世间公道正义来得要紧。
区区几字,斩珀愁绪烟消云散。
原来是自己重活一世,在八岁孩童躯壳中,变得鼠目寸光,差点忘记自己本就秉承信念,永不悔改。
李凝铁为何阻止他,为何杀他,与他何干?
追根究底,无非是他错信此人,遭了小人暗算罢了!
斩珀哈哈大笑,愈发恣意畅快。
这世间确实有尊长与他同心,亦有愿为天道修正劫难的良善之仙。
他捧着《天机秘闻》,爱不释手。
也不知道这天机子居于何处?是否会降临这虚无缥缈的天人山?
若他可以在这天人山中,遥遥见上天机子一面,饶是让他接受那些长老们啰嗦无用的教学,他也心甘情愿,甚至充满迫切。
枯燥无味的研学,因天机子所言所语,变得趣味盎然。
斩珀花了两日,将川菱给他的厚重典籍,一目十行学完,又提笔与天机子抒发心中万千感慨,希望有一天能与这豁达从容之人,当面论道。
斩珀面前纸页,满是字迹,碧玉青石笔也用得极为顺手。
典籍翻完,他意犹未尽,对天机子广收门徒,得灵泽圣人这等弟子,为天人山开天辟地的深思熟虑,略有所悟。
思及自己陨落之时,道貌岸然的玄胜仙门满是徒子徒孙,自己却势单力薄,孤家寡人,怎么斗得过盘根错节的宗门。
也不知道他陨落之后的呈天之书,是否顺利招来天雷,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炸个粉碎。
于是,斩珀摸出了连竹送的三枚竹影铜钱。
既然天人山以卜算卦象为修行之道,那他依照《命理集思录》所言,问事心诚,起卦摇钱,必定可以窥见一二。
三枚竹影铜钱在他掌心铮铮作响,斩珀随手一抛,钱币落地旋转。
不过片刻,三枚铜钱已经六次翻转,落出了清晰明了的一则变卦,得地雷复之地山谦卦。
斩珀熟读集思录中卦象解读,这卦象看得他笑出声来。
区区三枚铜钱,六次阴阳,明里暗里,都在说玄胜仙门大凶之兆,被日月所克,为天道不容,衰至千年,祸及子孙。
可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惨不忍睹,毫无翻身之力!
斩珀笑意畅快,觉得占卜之术有趣至极。
他修行至今,还未将什么卦象占术放在眼里,但他此时毫无灵力,居然能凭三枚铜钱排盘,占出了自己想要的恶有恶报,着实惊喜非常。
斩珀乐得嘴角微扬,拾起铜钱合于掌中。
再算算什么呢?
他心思一转,铜钱就随着掌心微张,抛了出去。
既然他算过了玄胜仙门不得善终,那他必要算算这忘恩负义的李凝铁到底过得如何!
斩珀信心满满,对自己刚学会的占术格外信任。
他要看李凝铁卦象凄凉,也要看李凝铁惨不忍睹,最好是大凶大悲大惨的剥坎之卦,叫他亲眼见到背刺之人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斩珀摇卦用力不大,却偏偏有一枚铜钱未能老老实实落在身前,竟然滚落出去!
斩珀诧异盯着那枚竹影铜钱滚得越来越远,越过庭院台阶,撞上了旁边的石头,稳稳的立了起来!
他赶紧追了过去,看得清清楚楚。
这竹影呈天的铜钱,真切明了的立在缝隙里,没有依靠石头,更没有翻倒在地,诡异的竖起了细窄的边缘。
卜算阴阳,双面为结。
这片片是阴阳两界的第三面。
这般奇怪的模样,《命理集思录》中尚未提及。
可斩珀心思通透,怎么会不懂这上天之言——
阴阳两面,皆不占,前程迷茫,不可卜。
斩珀一腔雀跃,在这直立的铜钱面前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伸手捏起那枚铜钱,指尖的触感坚硬冰冷,带着些微湿润露水,一如他此时心境。
他无法卜算出李凝铁的往昔、现状、未来,也许是他能力不足,无法预料十方剑君这等大能者的前程命运。
又或是天地斗转,李凝铁已经恶有恶报,遭了别人的毒手,陨落在了天命无法算及的地方……
斩珀心中五味陈杂,忽闻一声呼唤。
“师弟,你在做什么?”
他转头看去,川菱神色欣然归来,好奇看他。
斩珀收起铜钱,勾起浅浅笑意说道:“在用师父赠予的铜钱,学习占卜之术。”
“占出什么了?”川菱问道。
斩珀苦涩一笑,“恶有恶报,善有……诸多磨难,并非一切顺利太平。”
川菱听完,没有和他一同陷入烦恼忧愁,似是对他的卜算之术毫不关心。
“事事如此,不足为奇。”川菱见过大风大浪,回得是惬意轻松,“别想太多了,快收拾收拾,我送你去正式入山。”
斩珀觉得奇怪,“正式入山?难道我现在不够正式?”
“是去拜入教习品学门下,让其他的长老教教你天人山的仙术!让你早日腾云驾雾,得道成仙!”
川菱说得极具诱惑力,斩珀心中只觉得麻烦。
他只想待在僻静青竹峰自己钻研,若不是想知道天机子的事情,他才不要什么劳什子长老,耳提面令的教授规矩。
可惜,师姐就是师姐,伸手就把斩珀捉到了一只仙鹤驾驭的简单座驾之上,还没忘仔细叮嘱。
“待会你见了那些长老,随便称呼便是,到了地方,自会有人出面带你,无须担忧。”
这话说得,不像是要亲自带他入山。
斩珀迎着天人山冰冷雪风,执着问道:“难道师姐和师父都不陪我去的?”
“当然不陪!”
川菱直言不讳,十分无情,“师父忙,我也忙,你是不知道咱们呈天殿肩负着何种重任,那些天人山的繁文缛节、书文典故,自然由闲人长老来教。”
师姐就是师姐,一腔傲慢狂妄从未减少。
川菱皱着眉,驭鹤抱怨。“长老们可烦了,你得好好耐心研读,否则我来检查你功课的时候,发现你学得不好,就把你逐出山门!”
川菱的威胁,斩珀直接当做没听见,任她在耳畔挨个抱怨起长老们。
卜算长老神出鬼没,次次换人,她常常叫错名字。
云长老万事神通,偏偏唠唠叨叨,遇见了就得躲开。
还有个薛长老,凶神恶煞,奇丑无比,而且脾气古怪不是好人。
斩珀竖着耳朵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开口询问道:“那薛长老可是收下谢之漓的仙长?”
“谢之漓?谁啊?”川菱贵人忘事,根本不知道斩珀问的谁。
斩珀正要提醒,谁知他们的仙鹤座驾猛然悬停,还未出声,他就被孔武有力的师姐给提拎到了车外。
雪山之巅寒冷凌冽,直吹斩珀。
“就是那个——”
斩珀坚持要问,川菱便一脸严肃打断了他,“旁的事情以后再讲,这山门大开耽误不得,赶紧给我下去。”
斩珀无奈闭嘴,只觉师姐着实不够温柔体贴。
可川菱任性惯了,垂眸看了看仙鹤座驾之下,万丈层云雪山。
“到了山门前,千万不要说你会占卜之术,千万不要说你去过青竹峰,更千万不要说你是师父连竹的弟子。”
千万三连,斩珀挑眉质问:“为何?”
川菱笑意恶劣,吓唬小孩儿,“除非你想没命!”
斩珀还未深刻领悟这句话,忽然就被川菱架着起来。
小小的孩童顿时受不住师姐的摆布,站在了狂风乱作的高空,脚下一空,臂膀一轻,竟然被川菱扔了下去!
“记住我的话。”川菱遥遥传音而来。
哪句?!
斩珀逆风而落,震惊异常。
他虽是习惯了腾云驾雾的仙君,可他现在的躯体弱小可怜,摔下去必死无疑!
斩珀愿意死于伸张正义,愿意死于凶徒之手,但他不想傻乎乎的摔死在雪山之中,还是师姐亲自送行!
迎面狂风吹得他无法开口大叫,心里万分不甘,却无处诉说。
正当他觉得万事休矣的瞬间,身前骤然破开了一道温柔屏障,减缓了他垂落速度,轻盈的将他托举于空。
不过闭眼睁眼之间,他稳稳的落在一座巨大巍峨的宗门之前。
斩珀心有余悸,抬头看去。
眼前暗红黑金的硕大立柱,撑起了肃穆的牌匾,上面“天人入世”四字刀削斧凿,足见刻写之人功力深厚。
斩珀诧异的端详这陌生的地方,回过神才意识到——
脾气古怪骄纵的川菱,居然用这种方式让他入山?
师姐幼稚至极,斩珀又好气又好笑。
他长呼一口气,仰头见到雪山覆盖峰岩山石,似乎荒无人烟,只剩一道盘旋台阶落满初雪,等待着来访者一步一步的登梯而入。
难道要我拾级而上,亲自步入天人山,虔诚拜入山门?
他想法刚刚浮起,却瞥过一道青衫身影,从他后方冲了出来,举刀向他。
利刃寒光闪闪,斩珀皱起眉头,极不喜欢这样面对尖刀。
然而,举刀的人,居然脸色惶恐惨白,仿佛自己才是面对刀刃的可怜人。
“你怎么、怎么来的此处?”
对方诧异震惊,明明提手抬刀,又谨慎的往后靠了靠,似乎斩珀是什么可怕人物。
斩珀见他这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张了张口,犹豫要不要卖出川菱连竹大名,直接坐实连竹弟子身份算了。
但没等他报出师姐师父大名,那人视线一转,喜形于色,如见救星。
“师父!”
对方一声长唤,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斩珀面前。
来者眼神凶狠,脸颊横贯着一道深邃的伤疤。他一身漆黑劲装,手握精致雕刻刀柄的寒光长刀,循着覆盖初雪的台阶而下,步步踏雪留痕。
斩珀恍惚以为又是什么虚妄幻境,将要面临川菱再一次考验。
即使这位武夫凶相毕露,他都觉得对方下一刻就要露出川菱般的顽劣笑意。
可那凶徒浑身气质肃杀,与川菱的狂傲伪装截然不同。
“你是何人!”那伤疤凶徒持刀近身,厉声质问,“怎么来的?”
斩珀五味陈杂,他忽然懂了川菱那句“记住我的话”。
这人不是和师姐有仇,就是和师父有仇。
……搞不好,和整个青竹峰都有仇!
斩珀区区八岁的弱小身躯,站在凶徒面前,无助可怜,只能心中痛骂师姐可恶至极,然后睁大了一双无辜单纯的眼眸,对着这张恩怨极深的疤痕脸,乖乖巧巧一揖。
他声音软糯可爱,彬彬有礼说道:“仙长日安,我叫斩珀,慕名而来。”
疤痕凶徒见他端正守礼,果然往外撤了半分刀子,客气了些许。
“既然你能来到天人山脚下,定然有人助你一臂之力。”
可惜这人显然不信,盘问得格外仔细,“谁送你来的?人在哪儿?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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