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阿蒲!”
听到远方传来的呼叫,女孩坐在山顶自然风化形成的石台上大声回应。过了一会儿,山崖后边探出两个脏兮兮的脑袋,阿蒲趴过去搭把手,把他们一个个拉了上来。
“阿蒲,你又爬到神断崖来玩,回去看你爹不把你打个半死。”
胆大的男孩上前几步探头看看,崖前是清浅的白雾,并不遮挡视线。
远远望向山下,村镇缩成一个个浅色的污渍点缀在翠绿的林草地上,看得人一阵晕眩。男孩惧高,腿软趔趄后退了几步。
女孩抱膝坐着,此时刚刚日出,云后的太阳给云朵染上金边,直视耀眼却不刺眼。
“阿土哥,你们说仙人会不会再来这儿呀?”
阿土挪到她身边坐下,嘻嘻笑:“祭婆婆哄人玩的,你还当真啦?”
另一边握着草杆嚼得正起劲的阿石开口:“祭婆婆是伺候神灵的,从不骗人!”
祭婆婆是祭祀神婆,没人知道她的年岁,虽然称呼婆婆,但样貌却是中年美妇。
阿蒲爹曾在喝得烂醉时说过,他阿爷的阿爷还在的时候,大莽山的神灵祭祀就是祭婆婆,现在经了五代人到阿蒲,她的容貌从来没改变。
莽山十九镇处在大莽山深处盆地,被山林猛兽隔绝于世。
十九镇在几百年前被朝廷设了十九个县衙,朝廷派来的十九个县令,只有一个带了几个半死不活的仆役活着穿过莽山来上任。
县令派人向朝廷复命,可朝廷再派来的县官老爷再也没有能活着进来的。
没奈何,皇帝只好下旨,恩准那个县令的子孙可世袭担任莽山十九镇的县官老爷。
现在的莽山,十九个镇的县令全是那位王姓县令的后代。可王县令们只管调节街邻纠纷、茶米油盐的小事情,莽山的大事,祭婆婆说了算。
祭婆婆住在莽山祭场,大莽山十九个镇子,以祭场为中心往外铺展开。祭婆婆银发貌美,除了每年的祭祀以外都不怎么出门,莽山人只有伤筋动骨的大伤才敢去找她。
小娃娃们倒不怕,喜欢围着她听故事。
但娃娃们一点点长大,家里的长辈也一点点变老,印象里被自己叫作婆婆的美妇人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没有一点变化,长大的孩子们慢慢地也对她敬畏起来。
阿土缩缩脖子,小声反驳。
“祭婆婆说这山是仙人劈开的,这么大的山,劈开要多大的刀啊?要是那么大的刀肯定会有人看见的,但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那说明肯定是假的。”
说完又想了想,问:“阿蒲你说是吧?”
女孩不说话,阿石也不跟阿土争论了,只把草杆往衣服上囫囵擦了擦递给她。
“小花姐新摘的甜草杆,特别甜,阿蒲你尝尝。”
她随手抓了一根,放嘴里嚼出淡淡的草香和清甜,换了一个话题:“你们要是再来早一点,就能看到完整的日出啦。”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隔着少女一人一边坐下。
“太阳天天都能看见,为啥要到这儿来看?”
“阿蒲你要是喜欢,来我家,俺娘说你喜欢看太阳咱家就给屋顶开个窗。”
“俺家也可以!我回家就跟俺娘说。”
十九镇习俗,娶新媳妇,新娘子婚后三年内,怀孕前不可踏出房门半步,要在黑黑的茅屋里一直关着,以免被邪神盯上。
阿土和阿石都想娶她。
女孩叹了一口气。
“走吧,我看完了,小花姐肯定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
小花果然在崖下等着他们,一边等还摘了小半筐野菜。
“傻阿蒲,仙人离我们远着呢,祭婆婆是给咱们说故事呐。”
小花给她掸了掸灰,“我们一会儿去林里再摘点野菜,回去你阿爹就不会骂人了。”
一直到正午,阿蒲才和小花一人背着一筐满满的野菜回去。
回到家里,就看到五岁的弟弟满地打滚,沾了一身灰土。女孩放下竹筐,打了一桶井水就在院子里给弟弟洗澡。
说是院子,也就是栅栏围了一圈,洗澡也只是用破布沾了水擦一擦。她一边哄着弟弟给他搓身子,一边竖起耳朵听堂屋里爹娘的对话。
阿蒲刚满十三岁,可以先商量议亲了。她爹正考虑把她定给哪家换聘礼给二哥娶媳妇。
目前看来阿石家聘礼最多,足足有两车谷子两只羊和四只下蛋母鸡。但阿土家有一个姐姐,愿意跟阿蒲换亲。
阿爹更想换亲。
阿蒲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小林镇家家户户都这样,女儿家嫁出去换回一堆聘礼,或者换一个媳妇回来。
婚嫁对阿蒲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应该是天大的事情了。她也知道,隔壁小花姐在等她从阿土和阿石中选。
小花是小林镇最标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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