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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深空,夜色朦胧。

沉闷乌云紧紧压着阴霾天幕,连吹拂空气也是燥的,似有一场大雨将至。

卫雪临半屈腿,坐于重檐之上,冰霜覆雪的神情,让略带柔和的少年轮廓也透出一股狠戾冷漠。

忽而,耳侧风声微动,卫雪临抬臂挡面,轻而易举接住光滑的酒瓷壶。

“小卫!”

南一从檐下探头,悬于正脊,撑着手笑:“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屠苏花雕。”

卫雪临走近,在距离两三步处俯身半蹲,两人视线齐平,他道:“还不睡?”

“睡不着。”南一懒散道:“快,帮忙拉我上去,我要掉了。”

卫雪临勾唇道:“谁让你爬上来的?”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么。”南一朝着他伸手,笑容可爱:“快点,真掉下去了让你负责。”

卫雪临并未触碰南一的手,只克制握腕,隔着鳄皮指套连温度也不曾感受,将人提起稳当坐好。

晚风吹散乌云,月光渐露,南一温婉的眉眼仿佛盈成了一弯银薄月牙。他从后腰又摸出一壶酒,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便碰过去,撞出清脆瓷响。

“尝尝。”

音落,南一微微仰头,来不及咽的酒液随着精致下颌浸入清瘦锁颈,白皙晃眼,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拭净。

卫雪临摘掉酒塞,摩挲了片刻,才说:“心情不好?”

“没有啊。”南一目不斜视地看着月亮,“怎么突然这样问?”

卫雪临转了转掌中酒壶,“你心情不好时,便喜欢寻我喝酒。”

“你这话讲得我好没良心,”南一侧目看他,“哪里是心情不好才来找你,想你也会来。你知道的,我在妄渊就你这一个朋友。”

冥界一向以强者为尊,而南一只是普通凡人,在这种虎狼之地生活,若没有君渊相护,恐怕他早就尸骨无存。

他以前是依附魔尊的菟丝花,现在是魔尊修炼用的炉鼎。

明无魔宫的人表面不显,内心却对他鄙夷不屑。南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愿意与他真心相处的人,只有卫雪临。

“那你这次偷跑出去做什么?”卫雪临半阖着眸,道:“总不至于是买酒。”

“就是买酒。”

南一凑近了些,瞧着他微垂的眼,笑着说:“不然你怎么能喝到上好的屠苏花雕?”

卫雪临一笑。

南一就是这样,哪怕在说明摆着的谎话,纯稚无垢的模样也会让人不忍拆穿,“下次不要乱跑,宫外很危险。”

“宫外很危险。”南一眯着眼,似是随意的笑问:“难道呆在妄渊就安全了吗?”

世事难料,命运弄人,谁又能想到,他曾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丢了性命。

“小主子。”卫雪临默了片刻,说:“近日,宫里可有什么人惹你不开心。”

多年相处,他自然知道南一对君渊的依赖有多深,一向连佛恶殿都很少踏出的人,如今却独自前往黄泉域,若说这其中没有缘由,必难信服。

南一又含了口酒,唇齿间藴着酒香,“何以见得?”

卫雪临不擅言语,思虑半响,才想到一个合适说辞:“……因为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难过。”

“错了。”

南一探手握风,神态舒适自得,“我从未如此开心。”

以前,他为了君渊而活,一整颗心都系在爱人的举动之间,满心满眼,彻夜难安。而现在,束缚笼鸟的丝线已断,向往自由的渴望更是达到了极点。

“……我想通了一些事,也决定换一种新的生活。”

南一的语气太过轻快,随着风,有一瞬间竟然让卫雪临联想到鸟,振翅欲飞、自由自在的鸟。

他下意识问:“新的生活?”

南一却不再回答,反而颇为苦恼道:“小卫……我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妄渊的了。”

从有记忆开始,明无魔宫、佛恶殿、还有君渊,便是南一的全部了。

“应当是人界。”卫雪临想了想,说:“具体未知,毕竟你初到妄渊时,我尚且不认得你。”

南一笑出声:“啊,这件事我记得。你小时候比我还要矮些,揍人却很厉害……说起来,你以前那么酷,怎么愿意跟我交朋友?”

卫雪临看向南一。

不知他是真想了解,还是随意一问。

两人早年相识,卫雪临尚且不是冥界大司法,因任务失败,受罚鞭刑,关押于水牢。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夜。

他疼得冷汗淋漓,孤独绝望,几欲寻死——寂静的水牢通道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时的南一还那么小,只及现在半腰,探头探脑的小模样,眼里还藏着隐约泪意。他一边害怕,一边跑近,颤抖着将伤药递到卫雪临的唇边,哽咽着说:“……吃药就不疼了。”

“……小卫,水牢里有好多老鼠,我害怕,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从此,卫雪临夜夜入梦,那一道雪白身影成了他的梦魇。

“因为你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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