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嵇雪?”女导师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念错字,“你这是戏腔吗?”
近些年来国风戏腔因门槛低和韵味优雅而倍受观众欢迎,不太熟悉这方面的普通观众确实容易将戏曲和戏腔搞混。
“他这是正儿八经的京剧老生唱腔,”张熙京开口解释,他眼睛发亮,再一次低头确认程嵇雪的资料:“我看你资料上写你本工是青衣,所以今天你是反串的老生对吗?”
“哟,那你今天可遇上懂行的了,”乐坛领军那位歌手导师笑道:“张老师以前就是唱老生的,张老师您给评价一下吧!”
“是的,我本工青衣,今天这一段其实是为了歌曲效果配合反串。”
在京戏里反串就是扮演与自己本职行当不同角色的演出,和演员的性别无关。比如程嵇雪虽然是个男人,但他本工旦角,这次唱得是老生,即使老生行当和他本人性别一致也叫反串。
底下的观众反应很大——在大众的刻板印象里男人唱旦角一般都娘里娘气的,不过程嵇雪看起来丰神俊朗,实在想不到他彩唱是什么样子。
李懿茂插口道:“所以说我们给小程的定位是助演嘉宾,他是我们嘉盛的演员,只是为了今天的演出才特意请来的。”
张熙京点点头:“刚才你一唱,我就听出来你有科班底子,但是嗓子不太像唱老生的,缺少一点老生的那种苍劲,味倒是挺对的。”
程嵇雪握着话筒,他站在李懿茂旁边,气质神态一看就是两种舞台出来的表演者:“和之前的搭档同台比较多,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而已。”
张熙京已经很久没在台上唱过戏了,他忙着跑通告、忙着和粉丝营业,仔细想想上一次勒头带髯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心下意动,问道:“我俩搭个戏?”
“好啊。”程嵇雪已经两个多月没登台,但每天练功都没扔,应得十分干脆。
最后两人商议决定合作一段《武家坡》,这段戏出自京剧《红鬃烈马》,也即“平贵戏妻”,是讲薛平贵从西凉赶回来与王宝钏相见时有意试探她是否变心,王宝钏将他斥骂苦守贞洁的戏码。
二人站定,底下观众虽然都是外行,但纷纷叫好,张熙京的粉丝都激动不已,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碰上他重新开嗓,纷纷感叹门票值了。
“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张熙京丹田提气一嗓亮出,观众立时就听出与方才程嵇雪的唱腔相比,他的嗓音要更厚更沧桑,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
“提起了旁人我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你就说分明。”程嵇雪调门一提,和方才反串老生时迥然不同的青衣唱腔透亮甜脆,略无雄音,他连神态也与平时不同,眼波流转如长湖春水,活脱脱就是寒窑前的王宝钏。
朴实的观众们一愣,再次大喊“好”!
虽然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叫好,但是听着好牛时喊好就对了!
“他三人与我有仇怨,咬定牙关他就不认承!”张熙京面向观众一摆手——这些都刻在他的记忆深处,虽有生疏,但一开口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我父在朝为官宦,府下的金银堆如山,”程嵇雪手做揽状:“本利算来有多少,命人送到那西凉川。”
张朝鹤在下面坐那听喝彩声听得已经麻木,他头一次亲耳听到程嵇雪唱戏,只觉得他整个人就像匣中明珠一样熠熠发光。他用肢体和神态去描摹另一个性别的角色时,只让人觉得肃美震撼,半点无有亵渎之感。
“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的要人我就不要钱。”张熙京挑眉暼了一眼程嵇雪,分明是周正的眉眼竟生出轻佻戏狎之意。
学员席看得更加起劲儿,有几个好事的已经站起来喊好了。
“奴进相府对父言,命几个家人把你传,”程嵇雪右手虚扶左腕,拟作挽袖状遥遥一指,“将你送到官衙内,打板子、上枷棍,管教你思前容易你就退后难!”
“大嫂不必巧言辩,为军哪怕到官前,衙里衙外我打点,管叫大嫂断与咱!”
“军爷说话理不端,欺人犹如欺了天,武家坡前问一问,贞洁烈女我王宝钏!”
“好一个贞洁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张熙京弓步上前,俯身虚放银锭在地上:“腰中取出了银一锭,将银放在地平川。”
“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养奁,”张熙京掰指细数:“扯绫罗,做衣衫,打首饰,制簪环,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
程嵇雪掩面后退,做羞愤状,虽然他身量看起来能暴揍“薛平贵”,但他做来此情状竟无丝毫违和:“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他急步上来,一指“薛平贵”:“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天下传!”
观众哄堂大笑——果然骂娘就是通俗的艺术瑰宝,这段大家都听懂了。
“是烈女不该出绣房,因何来在大道旁,为军起下——不良意!”张熙京退后一步,提一口气:“来来来上马,一马双跨到西凉!”
两人酣畅淋漓地唱完后鞠躬谢幕,张熙京下台,现场的欢呼声几乎掀翻房顶,根本分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发出来的,他毫不吝啬夸赞之情:“很久没见过这么透亮的乾旦了,我状态不好,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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