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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襄阳府郧县。

郧县县衙分为前堂后衙,前堂乃是县令及属员办公的地方,后衙则住着张昭一家人。

待张昭回到郧县,已然入夜,天上一轮银月高悬天际,将清辉洒落世间。

穿过月亮门,进入后衙,张昭左转,来到书房门前,停步伸出手轻轻扣动门扉,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进来吧!”

很快书房内传来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

张昭推门而入,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发现书房的布置颇为雅致。

家具都是楠木的,式样古雅;墙上挂了几幅名人字画,一张三弦,一管紫竹玉屏箫。箫的尾端带有杏黄色的两条丝穗子,上边用一块小小的汉玉坠儿绾着。

坐在雕花圈椅上的张明远隔着书案细细打量了几眼张昭,见他脸有疲色,心中不由心疼了几分,伸手指了指书案前的圆凳,轻声道“坐下来休息会”。

张昭应了声,连忙走到圆凳前,缓缓坐下。

张明远,年三十三,与张昭一样有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眉阔额广,颌下三绺胡须,身穿靛蓝色圆领丝罗长袍,头戴方巾,颇有几分儒雅之姿。

“三个月前,你大病了一场,身体大好后,拿着县衙中的旧邸报给我看,指出今年以来朝廷天灾频繁,数省大旱,恐有流民再起之势,你有如此见解让我惊讶且欣慰,因为我也正在为此忧虑。”张明远看着张昭徐徐说道。

张昭闻言微微点头,那时的他弄明白了自身的情况后,因为作为穿越者的先见之明,他知道荆襄之地将有大乱起。

而他正处于即将到来的旋涡之中,未雨绸缪,他便想借着邸报上的消息试图说服张明远,让他早做准备。

而张明远作为一县亲民官,自然有所警觉的,于是乎父子一场交谈,便在三个月前开始了安置流民的准备工作。

“你十五岁中秀才,天资不凡,为父以前只希望你用心读书不为外物所惑,当时你请求参与接下来的安置流民事宜,为父有些为难,后来踌躇良久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张明远继续说道。

“父亲为何答应我呢?”张昭好奇问道。

“你是知道的,为父虽然中了进士,却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吏部选官后被分到郧县,郧县处万山之间,乃是偏狭之地,是个难有作为的地方。”张明远没有直接回答张昭,反而苦笑一声道。

张昭闻言微微颔首,据他了解,吏部考核官员的几个指标,人口,钱粮,文教,郧县都不占优势,在这里当县令的确难出成绩,要想升官自然千难万难。

“但是,六年前的刘通、石龙之乱改变了为父的看法,朝廷的一场平乱让多少人平步青云,升官授爵,如今六年后,眼看又要风云再起了......”张明远徐徐说道:

“作为郧县县令,若能安置好流民,便是政绩,可若是不幸,动乱一起,只要我们参与平乱,立有功劳,日后朝廷自会封赏。”

张昭闻言微微颔首,暗道“此话倒是不徦。”

张明远继续道“而且此事不仅关乎为父的官途,对于你也是有所助益的。”

“此话怎讲?”张昭闻言问道。

张明远解释道:

“你现在已经是秀才,身有功名,但是囿于书本,不通庶务,安置流民千头万绪,你若能参与其中,必然能让你早日熟悉庶务,日后为官施政也更容易。”

“二则,若不幸荆襄流民动乱再起,凭借湖广一省是无法镇压的,那时朝廷定会派遣高官南下平乱,你若能参与期间,有所表现,得到对方赏识,待你日后科举入仕,此间结下的人脉,对于你的仕途必然助益良多。”

“我明白了”张昭闻言点头感叹道“还是父亲思虑深远。”

“只是动乱一起,又不知将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死伤无算。”张昭想起今日目睹的流民惨状,刚刚兴起的情绪不由又低落了几分。

“哎!”

张明远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为父又何尝不心忧了。”

“身为亲民官,我何尝不想在顾及仕途的同时为治下的百姓多做些事了。”张明远神情复杂道“这几年来为父勤勤恳恳治理一方,自认对得起身上的一身官袍。”

“只是接下来流民大量涌入,仅凭一县之地,人力有限,若力有不逮,也只能竭尽全力而为了。”

张昭闻言看了看张明远那因为劳累而微微下垂的眼袋,心中一时复杂,暗想“对于如张明远这样的士大夫而言,秉承的便是义利相兼的理念。”

“一方面想要践行儒家理念,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同时也不妨碍他们施展抱负,渴望仕途通畅。”

“你带人接应流民入郧县,情况如何?”张明远徐徐问道。

张昭闻言连忙收敛思绪,斟酌片刻后,回答道“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坏。”

“喔!”

“细细说来!”

张明远闻言不由身体微微向前倾,脸色愈发端肃起来。

“流民人数实在太多了,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一县之地,恐难支撑,我们之前的准备现在看来便不足了。”张昭徐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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