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临喝完汤药薄唇微抿,偏头把空碗推远,嘴角残留的药汁顺着下颌线移动,湿痕往领口缓缓蔓延。
闻阙用指腹擦拭药汁,温凉的触感晕开湿潮,犹带容临的体温,透过肌肤与闻阙的血肉纠缠:“苦?我荷包里有糖。”
容临未在闻阙腰间寻到荷包,疑惑地扬眉,闻阙静止不动:“在衣襟里。”
跪在地上反省的三人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炭火未熄,木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容临瘦削的手指探入闻阙的前襟无意识得四处点火,待够到荷包时指尖好奇得在闻阙的胸膛上按了按:“好硬,习武之人都是如此吗?”
闻阙感觉自己分明在自讨苦吃,欲’火被勾上来偏偏眼前人还不管灭,他包住容临的手发狠地揉捏了两下:“或许。”
容临抽出手扯开荷包:“我能修仙御剑吗?我也想学。”
闻阙一怔,容临见他不答话又问:“不可以?”
“可以。”闻阙五脏六腑被容临的话绞弄拉扯,疼得窒息,他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容临剥糖的手,原本的剑茧淡化成了细腻的肌肤,整个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教你。”
“嗯。”容临口中含着糖,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听说练剑很苦,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我挺怕吃苦的。你能练剑让我看看吗?我想看。”
闻阙放下空药碗,走到空旷的院中,左手平置道:“九羲。”
九羲剑瞬时在他掌心化形,闻阙拔剑出鞘,剑刃极薄,泛着凛凛寒气,如霜似雪,萧萧肃肃,被容临看着练剑久远得仿佛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彼时他怎么能想到就这样被他看着会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呢?
剑招行云流水,刚劲处不失婉转,精绝处不失潇洒,只是收剑时没控制好内息,削折了西北角的芭蕉,容临道:“收势要藏锋敛锐,起势才能蓄积待发,玉石俱焚的剑招不可取。”
闻阙猛然抬头,胸腔剧烈起伏,呼吸间带着微弱的颤意,由着容临去拿手中的九羲剑,容临握住剑柄试探地拿了几次都没有拿起来,应该说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之下九羲剑在闻阙掌中纹丝不动。
容临揉了揉手腕不无遗憾道:“太重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能看懂闻阙每一步的剑招,他遗忘的速度太快,自闻阙出现后容临自动放弃去追溯每句话的因由,他对闻阙有种非同一般的信任。
闻阙安慰他:“修士者的佩剑由内息心法所控,旁人是拿不起来的。”
闻阙收剑入鞘,握剑的手臂肌肉紧绷,牵动手腕处模糊不清的烙印,容临仔细辨认,形似古篆字的“临”字,闻阙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手主动凑到他眼前。
这次容临看清楚了,是古尹字的“奴”字,随着尹月朝的衰亡,如今古尹字几乎没人认识了,更没人知道方形烙印是对下界最低贱贫民的标识,一旦被烙上烙印,不得修仙问道,不得入仕为官,不得参军入伍,不得与氏族通婚……
它就像一把枷锁把人牢牢锁在卑贱的耻辱柱上任人欺凌。
容临低头虔诚得在烙印上印了个吻,很轻,一触即逝:“你有我了。”
闻阙强忍住抱他的冲动,双目酸涩,轻笑道:“对,我还有你。”
日暮西沉,容临挽袖去解西府海棠梢头勾缠的纸鸢,花瓣落满他的肩头,他扬着纸鸢冲他笑,闻阙静静望着他:“慢点,脚下有乱石,别摔倒。”
烙印坦露在日光下轮廓分明,若非容临提及闻阙都快把它给忘了,起先他以为把烙印遮住就能掩盖那段肮脏的过往,后来他以为只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就没人敢置喙他的身世。
最后他才悲哀的发现其实一直是他自己和自己较劲,越在乎越想掩藏,越掩藏越在乎,直到容临扯开他遮盖烙印的发带说,这是古篆字的“临”字,我的名。
之后他只要看到烙印就会想到容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放下了对烙印的过度偏执,他接受了它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所谓放下原来竟那般容易。
容临不仅是他的光,他还把他带到阳光下,让他学着去做一个正常人。
柴胡来请闻阙、容临去前厅吃晚饭,天色暗沉下来,闻阙提着灯笼走在容临旁侧,温言细语讲解着纸鸢的做法,容临不时抬手好奇得研究纸鸢的结构,并表示他可以承担绘图部分,那架势恨不得连夜让闻阙帮他做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纸鸢。
前厅灯火通明,半夏拿着拨浪鼓骑着木马围绕着殷青黛晃悠,苏合香端来几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方解石与方空青还在研究容临的特殊病情,司诤、司韶、司璟排排坐在饭桌前专心致志啃烤红薯,一屋子热热闹闹,仿佛在过年。
容临略带诧异得看了忽然多出来的半夏一会,俯身把纸鸢送给了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溯回镜碎片对魂魄的影响犹在,半夏对容临很是亲近,奶声奶气得问他关于纸鸢的各种问题。
容临面上冷冷清清,对待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认真,他把闻阙的讲解拆解成通俗易懂的话,再结合实物,几乎原封不动得复述给半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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