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聒噪,一声一声,叫得楚霆心里发毛。
他端着顾夫人硬塞给他的托盘,上面一盅滚烫的老鸭汤,隔着漆盘都觉得烫手。
顾夫人听说父亲与军师、唐显二人议事,连云桐都在却无人来叫他这个长公子,心情不虞,叫人去厨房盛一碗汤,要他亲自送到书房。
楚霆明白她是想提醒父亲,应带着他处理事务而非长姐,然而楚霆也是发自内心觉得,这次的事务,不是他能掺和的。
钢铁之利涉及过广,长姐有私心,父亲难以左右。
可他又不能不听命,四弟病情反复,母亲心情本就不好,他若不顺从,恐怕要火上浇油。
顾夫人也知道楚霆不敢与长姐相争的想法,派了个婆子跟随楚霆一直到书房外,不待楚霆反应,婆子便高声道:“夫人给将军送羹汤来了。”
不过片刻,房内便有仆人出来,请楚霆入内。
婆子止步于门口,却没立刻离开,估计是顾夫人的意思,非要楚霆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才算完成任务。楚霆只好硬着头皮绕过屏风,却发现书房内并无剑拔弩张的气氛,或者说,他所担心的两位当事人都不在。
只有唐显与聂泉跪坐在席上,神色自若似是在聊闲篇,见楚霆进来,聂泉半起身迎他:“将军在换衣服,县主去厨房了。”
“换衣服?”楚霆茫然,“为什么要换衣服?”
“在下技艺不精,”唐显淡声道,“本想为将军与聂兄展示一下点茶之道,未料烫到将军,泼湿了衣袖。”
楚霆将信将疑:父亲一双铁掌,厚厚的老茧,会被烫到拿不住茶盏吗?
“那长姐……”
聂泉微笑着:“方才聊得兴起,忘了明堂还未用过晚饭,县主自道招待不周,前去厨房为明堂招待一桌小席。”
楚霆这次真的听出问题来:长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
他茫然地看了看两人神色,都是一片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楚霆再往四周去找证据,忽得发现父亲的案桌缺了一角,木茬粗糙,仿佛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掰下来的。
楚霆:果然发生过什么是吧。
兴许是楚霆谴责的目光太过明显,唐显若无其事,聂泉的脸皮还没修炼到家,轻咳一声,将唐显泡的茶给他沏了一杯:“大公子,喝茶。”
“县主与我提过,大公子要随我们去榆宁做事,是吧。”唐显沉吟片刻,做了决定,“既如此,大公子也可一道旁听。”
之所以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完全是他们都觉得这事若让父女俩自己来谈,大打出手都是轻的,吵到断绝父女关系也未必能解决问题。故而聂泉“失手”泼了茶,唐显适时“饥饿”,将两人都支开一段时间,由他们进行冷静人的理智会谈。
楚霆虽然害怕父亲与长姐冲突,但内心中还有一丝隐藏的激动与好奇,乖巧坐在席上,竖起尖尖的小耳朵。
却听聂泉一开口,就问了唐显一个要命的问题:“榆宁铁坊,依县主之令,还是明堂之令?”
唐显目光微垂,不到片刻便做出回答:“依唐某之令。”
楚霆还没来得及偷偷抽气,就听聂泉又笑问:“那明堂之令,是依自己之意,还是县主之意?”
唐显也笑了,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无奈摇头道:“聂兄一针见血。”
“售钢之事,明堂之意,与县主之意,全然一致否?”
“自是有不同之处,”唐显淡笑道,“然,现在是一致的。”
“榆宁乃新遂下辖,”聂泉亦无奈摇头,“明堂却已有内外区别之心。”
他与云桐是“内人”,意见不同可以慢慢商榷,然而面对聂泉与楚戈两个“外人”,他们的意见必须一致。
唐显仍然回避这个问题,只一笑罢了。
榆宁日渐做大,迟早要与新遂有权力级别上的冲突,虽不至于大动干戈,但矛盾是避免不了的。
“这是后话,若仲明有意,改日可以深谈。”唐显亦不知榆宁日后要走向何处,他是真的很想和人探讨这个问题,可云桐懒得奉陪,总说到时他就知道了。
“关于售钢一事,价格最多降至五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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