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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今日的说书人应该不是榆宁学院的学生,至少不应当是全日制在校的那一批。

云桐猜掌柜玩了个文字游戏,说是请的榆宁学子,却没有说是学院的学生——想想也是,期末考试将近,哪个学生能这么悠哉的跑来新遂说书。

不过话本应当是学院学生写的,因为目前除了榆宁,云桐还没见过别的地方有这样半白不文、文盲也能听懂、通俗却不低俗的文学。

开场背景介绍说完,场子慢慢热了起来,谢玉言跟店家借后堂整理仪容回来,坐到她对面。

坐下前,他看见云桐手指蘸水在桌面画什么,似是一个半圆,要悬在哪里的。他坐下,她就用手背抹花了。

谢玉言没放在心上,他无疑是个有涵养又好脾气的人,无论方才云桐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转头回来他都能当做没发生过,温和地再谢云桐相救之恩。

与云桐懒懒散散的模样不同,他坐得笔直,因此总是从高处向她投来目光,但不会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的目光清澈而诚恳,明亮看不见阴晦,像丛林穿叶而落的晨光驱散蒙蒙雾霭,伏地的灰色蘑菇也能透过露水看到绚烂虹光。

云桐偷偷咂了咂嘴。

结合谢玉言与林茂之来到新遂之后的种种举动,他们是京城派来做间谍的这种可能已经降到最低。一来蔡雄私下鬼鬼祟祟的举动,两人似乎都没有参与;二来这两人确实是世家得宠的子弟,以世家的清高与傲慢,两人大概不屑于与蔡雄为伍;三来,谢九娘的虫病是真的。

若她与唐显同时看走眼,这位谢六郎才是这场间谍活动的关键人物,他的伪装技巧如此高超,云桐也认了。

不过目前看来几乎没有这种可能,云桐竟有些遗憾,遗憾谢玉言不是来对她使美人计的。

谢玉言不知云桐在想什么,他眼前仍是云桐从楼上跃下的身影,兴许因为平时为谢九娘操心过多,他看云桐就像长大了的谢九娘,忍不住规劝一二:“县主往后莫要行此险事,万一有什么闪失,将军与将军夫人……”

云桐耸耸肩:“我摔断腿他们可能比我好好的还高兴。”顾夫人就考虑过狠狠打她一顿,把腿打断她就不会到处抛头露面给将军府丢人,若不是这个年代接骨技术不能保证,将军府出个瘸腿女郎更遭人嘲笑,顾夫人说不定真的会动手。

谢玉言被她噎了一下,为难道:“话不能这么说,为人父母,总是心痛的。”

想到她为什么不躺在自己的棉花褥子里睡回笼觉,而是坐在外面的茶馆晒太阳,云桐对这话没什么感觉,随意道:“我没了还有楚霆他们,不缺我一个。”

谢玉言不与她犟,叹气道:“总有人会担心的。”

云桐撑着头,笑盈盈问:“包括谢公子吗?”

谢玉言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就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那些受她荫庇的下属、学生还有百姓,都会为她担心的。

然而对上云桐似是故意要看他窘迫的嬉笑,谢玉言想到的却是她对父母亲人的消极情绪,他微微叹气,点头说:“是,包括我。”

云桐轻怔,明显没想到会被他反将一军。

说书人醒木一敲,听客群起叫好,谢玉言沏了两杯茶,一杯递到云桐面前:“这里泡茶的方式很特别,我在将军府里也见过,侍女说是县主的口味。”

云桐回过神点头说:“不加佐料,茶叶炒制之后直接用开水冲泡。”

炒制茶叶需大铁锅,技术在榆宁不是秘密,但推广依然缓慢,就算她愿意教,别人也未必舍得开销。

谢玉言轻嗅茶香,赞道:“不想县主也是喜好风雅之人。”话出口他便觉得不妥,这不是在说他潜意识里把云桐当粗人看吗,然而刚想找补一二,就见云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对上他的视线,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端起茶盏牛饮一口。

谢玉言:“……”

他当然不自知方才品茶的动作落到旁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云桐脑内滑过了许多个关于茶的典故,哪种茶因何得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虚幻故事。那些传说中必会有一个轻软曼妙的女子,或是茶烟所化,双眸含烟带雨,遇上茶君子,留下婉转哀愁的传世故事。

谢玉言垂眸沉吟时像那故事中的茶博士,抬头后又像茶烟化形的精灵,朝她莞尔一笑,茶香比酒更醇。

君子茶,君子喝,华夏传世千年的风雅象征,云桐在异世找到了它的代言人。

吸溜。

谢玉言好脾气地容忍了云桐再三的心猿意马,给云桐续了茶,提起他今日来找云桐的来意:谢九娘的病不宜再拖,还请她援手施救。

云桐便适时提出到榆宁去治病的建议,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楚霆即将去榆宁历练,顾夫人想邀他们与楚霆多相处一段时间,且榆宁有着最好的医疗资源,谢九娘名声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谢玉言没有沉思多久,答应下来:“何时启程?”

云桐本来要等唐显一道回去,然而谢九娘的病确实不好再拖延。她想了想唐显与楚戈还有得协商,那六个县的问题就得他们反复许久,于是决定抛下唐显,问他收拾行囊需要多久:“收拾好就随时可以出发了。”

谢玉言又是一番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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