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浅自是个心思缜密的,他医术高深世间罕有。
来给王爷问诊,他先是闻到王爷身上有酒味。
王妃回他王爷病发时正与一姬妾饮酒。
那名姬妾已经吓坏,一直泪流满面在地上跪着。
她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她出去时王爷还好好的,今夜王爷饮酒时突然让她亲自去请王妃过来。等她带王妃回到房里,王爷已经不省人事,她还以为王爷醉了。
要不是王妃素来精明,估计就会像其他姬妾一样,以为王爷可能仅仅醉酒而已,等第二天发现也晚了。
北境王妃出身名门,向来有些城府。她认为赵成环对她平日素来敬重,不会突然深夜让人唤她来妾氏的房里,如此有违规矩必事出有因。
发现王爷唤不醒后,她晃了晃房间桌上酒壶里剩余的酒,发现王爷没喝多少。她熟知赵成环的酒量,觉得蹊跷。
她当时猜测要么突发疾病,要么中毒。
北境王妃当场将那名叫叶青的妾氏收押起来,立马叫来府中郎中为王爷诊治。
郎中验了验,认为王爷没有中毒,可要说得病,却也不知王爷生的何病。
这就是为什么王妃连夜请了城中几位名医前来王府会诊的原因。
杨浅了解大概经过后,检查了下王爷的舌苔,一片暗黄,象是脾虚肾亏。
翻了翻王爷的眼白,眼浊充斥着根根血丝。
诊了诊脉象,脉象却出奇的平稳。
用了银针试了试王爷的唾液,银针果然没有变色,难怪王府郎中确信王爷没有中毒。
乍一看象是酒色过度,体虚亏空之症。
其他几位医者都认为王爷定无大碍,也许只是喝多了酒,杨浅却知道这个北境王恐怕难过今晚了,所以当时就遁了。
王府自备有良医,假如普通的晕厥,王府自己的大夫早就应该给救醒了,还用大半夜的从外边请大夫?
现在王府内外名医齐聚于此,仍然迟迟无法让他转醒。无怪这些医者无能,实在是王爷中的乃是少有的奇毒。
但这世间奇毒又有几样能瞒过杨浅的眼睛,杨浅看过之后心中已然明白一二。
这哪里是什么疫症,如果他看的不错,王爷应该是中了“醉天骄”之毒,此毒乃是天下奇毒之一。
“醉天骄”无色无形,但此毒有味,略闻有酒味,一般银器根本试不出来。
所以下毒者应该是借着王爷饮酒的时机行凶,若再以银器盛酒,刚好可以免去下毒嫌疑,令寻常医师无知无查,好手段,好心机。
杨浅那时还不知道贺丹人来破城,但在这么偏僻的北境之内发现了“醉天骄”之毒,他感觉蹊跷,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溜吧。
又想到一家妇孺和仆从怕是跑不快,从那时他就打了王府马车的主意,早在听到贺丹人来袭之前。
他早时候就已经听说王爷得了几匹千里驹,此时刚好为他杨浅所用。
借着如厕的机会拍翻了王府引路家丁,让十全先回去收拾东西和带人,自己则去偷快马和好车与他们在南城汇合。
与夫人重逢后他不敢告诉夫人嘉梁城惊现“醉天骄”,这时他已经听说贺丹人进城了,听到北境王刚刚薨逝,杨浅心中大致有所联想到,却不忍心让夫人担忧。想就着贺丹人攻城的借口,带着全家加入逃难人群之列。
北境王赵成环是大梁当今皇帝赵成琳最小的弟弟,幼时母妃早逝就被放到赵成琳母妃宫中养育。
赵成琳对他疼爱有加,所以他自幼与赵成琳最亲。众兄弟夺嫡时,他当然站在二哥赵成琳身侧。等到赵成琳登基,他就被封了安平王。
十年前梁景帝北伐,他亦跟随在侧。大败贺丹狼族后,赵成环却没有随景帝班师回朝,他自请驻守北境。
国不可无君,景帝势必得归朝,赵成环决定亲自守护哥哥辛苦打下的山河。
边塞艰苦,本来景帝疼爱他舍不得,但赵成环再三恳求,景帝最后准了他。赵成琳也是思量再三,最终决定让他留下来监军北境。
监军之名,虽不用他亲自挂帅坐镇军帐,但需要他留在此处牵制主帅以防兵变。
毕竟当时景帝初登基不久,根基未稳。兵权只有留给赵成环景帝才最安心,他对赵成环的信任甚至超过一奶同胞兄弟。
自此北境三郡也被赐给赵成环作为封地,赵成环由安平王被改封为北境王,同时交给他的还有可调配二十万北境军的半块兵符。
北境王妃听到贺丹人攻城,就知道王爷此时暴毙事有蹊跷,但她没空深究。她让最忠心的仆从赶快把世子和郡主带来身边,让下人们赶快套马备车。
她虽是妇人,却因生在高门,又追随王爷多年,算得上有些见识。她本想带着兵符直冲北境军大帐,但她最终没有找到兵符。
她知道丈夫执掌兵符,可赵成环从来不让别人碰兵符,所以到底藏在哪里她并不知。
翻遍了书房也不知道王爷平时放在哪里。
最后她顾不得那么许多,召集了全部府兵亲卫,带着儿女上了马车,想着没有兵符也要闯一闯北境军大营。
哪知她连南城城门都没有出去,就被一众本该守城的守备兵给围堵截了回来,她带的那点府兵根本不是对手。
这嘉梁城守备军也都算他家王爷过去带的兵啊,这是怎么了?王妃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感觉今夜天塌了,全乱了。
北境王妃被南城守城军押回王府,一进大门,北境王妃发现王府也乱了,几个身中羽箭的仆人身体横在门边,看来她走后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戮。
王府那个以前最会唯命是从的管事,在王妃带儿女逃命后,第一个冲到王爷的书房,把几件最最值钱的东西卷铺盖一兜,就想夺门而去。
其他下人见状,也都明白过来,贺丹人来袭,王妃是舍下他们自己跑了,把府兵都带走了。贺丹人进城,还什么王爷王妃的,可能不用等到天明,这些过去尊贵的主子就要身首异处了,现在大家还是各奔前程吧。
太监侍女们也开始纷纷抢东西,房里叮叮当当不时有古玩瓷器在争抢中掉地碎掉。
混乱中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狼藉纷乱中,一个小太监好不容易又抢了副画卷,他觉得够他后半辈子安身立命了,终于舍得出府了,刚跑到门口就听见嗖地一声,一根羽箭穿胸,直接把他定死在了门上。
院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嗖嗖嗖声不断,无数羽箭从门外飞来,大门口的几个使女婆子应声倒地。虽然不明所以,其他门边的众人开始纷纷往府里面逃。
好容易箭停了,大批官军涌入。
为首男子一身银甲上挂着斑斑血迹,竟是嘉阳太守甘轩之子,嘉梁城守备军副将甘宁。
他坐在王爷过去惯坐的中厅主位上,刚喝了碗茶,底下人通报已把王妃截回来了。
甘宁一声冷笑:“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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