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曹操欲斩刘岱、王忠。孔融谏曰:“二人本非刘备敌手,若斩之,恐失将士之心。”
操乃免其死,黜罢爵禄。欲自起兵伐玄德。
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动兵,待来春未为晚也。可先使人招安张绣、刘表,然后再图徐州。”
操然其言,先遣刘晔往说张绣。
晔至襄城,先见贾诩,陈说曹公盛德。诩乃留晔于家中。
次日来见张绣,说曹公遣刘晔招安之事。
正议间,忽报袁绍有使至。绣命入。使者呈上书信。绣览之,亦是招安之意。
诩问来使曰:“近日兴兵破曹操,胜负何如?”
使曰:“隆冬寒月,权且罢兵。今以将军与荆州刘表俱有国士之风,故来相请耳。”
诩大笑曰:“汝可便回见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国士乎!”当面扯碎书,叱退来使。
张绣曰:“方今袁强曹弱今毁书叱使,袁绍若至,当如之何?”
诩曰:“不如去从曹操。”
绣曰:“吾先与操有仇,安得相容?”
诩曰:“从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诏,征伐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操虽弱,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愿将军无疑焉。”
绣从其言,请刘晔相见。
晔盛称操德,且曰:“丞相若记旧怨,安肯使某来结好将军乎?”
绣大喜,即同贾诩等赴许都投降。绣见操,拜于阶下。
操忙扶起,执其手曰:“有小过失,勿记于心。”遂封绣为扬武将军,封贾诩为执金吾使。
操即命绣作书招安刘表。
贾诩进曰:“刘景升好结纳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说之,方可降耳。”
操问荀攸曰:“谁人可去?”
攸曰:“孔文举可当其任。”操然之。
攸出见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备行人之选。公可当此任否?”
融曰:“吾友祢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备行人而已。我当荐之天子。”于是遂上表奏帝。
其文曰:“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弘基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维岳降神,异人并出。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词,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制劲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兔、騕袅,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如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帝览表,以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礼毕,操不命坐。
祢衡仰天叹曰:“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
操曰:“吾手下有数十人,皆当世英雄,何谓无人?”
衡曰:“愿闻。”
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虽萧何、陈平不及也。张辽、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间福将。安得无人?”
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操怒曰:“汝有何能?”
曰:“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
时止有张辽在侧,掣剑欲斩之。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贺宴享,可令祢衡充此职。”衡不推辞,应声而去。
辽曰:“此人出言不逊,何不杀之?”
操曰:“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必谓我不能容物。彼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
来日,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令鼓吏挝鼓。
旧吏云:“挝鼓必换新衣。”
衡穿旧衣而入。
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
左右喝曰:“何不更衣!”
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
操叱曰:“庙堂之上,何太无礼?”
衡曰:“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
操曰:“汝为清白,谁为污浊?”
衡曰:“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
时孔融在坐,恐操杀衡,乃从容进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足发明王之梦。”
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作公卿。”
衡不肯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挟而行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
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
衡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
荀彧问曰:“何为而哭?”
衡曰:“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
众皆曰:“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
衡曰:“吾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众欲杀之。
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辈,何足汗刀!”
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谓之蜾虫!”众恨而散。
衡至荆州,见刘表毕,虽颂德,实讥讽。表不喜,令去江夏见黄祖。
或问表曰:“祢衡戏谑主公,何不杀之?”
表曰:“祢衡数辱曹操,操不杀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于我,欲借我手杀之,使我受害贤之名也。吾今遣去见黄祖,使曹操知我有识。”
众皆称善。
时袁绍亦遣使至。表问众谋士曰:“袁本初又遣使来,曹孟德又差祢衡在此,当从何便?”从事中郎将韩嵩进曰:“今两雄相持,将军若欲有为,乘此破敌可也。如其不然,将择其善者而从之。今曹操善能用兵,贤俊多归,其势必先取袁绍,然后移兵向江东,恐将军不能御莫若举荆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将军矣。”
表曰:“汝且去许都,观其动静,再作商议。”
嵩曰:“君臣各有定分。嵩今事将军,虽赴汤蹈火,一唯所命。将军若能上顺天子,下从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师,天子赐嵩一官,则嵩为天子之臣,不复为将军死矣。”表曰:“汝且先往观之。吾别有主意。”
嵩辞表,到许都见操。操遂拜嵩为侍中,领零陵太守。
荀彧曰:“韩嵩来观动静,未有微功,重加此职,祢衡又无音耗,丞相遣而不问,何也?”操曰:“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刘表手杀之,何必再问?”遂遣韩嵩回荆州说刘表。
嵩回见表,称颂朝廷盛德,劝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怀二心耶!”欲斩之。
嵩大叫曰:“将军负嵩,焉不负将军!”
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刘表遂赦之。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对曰:“黄祖与祢衡共饮,皆醉。祖问衡曰:君在许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祖曰: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验!祖大怒曰:“汝以我为土木偶人耶!遂斩之。衡至死骂不绝口,”刘表闻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于鹦鹉洲边。
后人有诗叹曰:“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却说曹操知祢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剑,反自杀矣!”
因不见刘表来降,便欲兴兵问罪。
荀彧谏曰:“袁绍未平,刘备未灭,而欲用兵江汉,是犹舍心腹而顺手足也。可先灭袁绍,后灭刘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董承自刘玄德去后,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无计可施。
建安五年,元旦朝贺,见曹操骄横愈甚,感愤成疾。
帝知国舅染病,令随朝太医前去医治。
此医乃洛阳人,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当时名医也。
平到董承府用药调治,旦夕不离常见董承长吁短叹,不敢动问。
时值元宵,吉平辞去,承留住,二人共饮。饮至更余,承觉困倦,就和衣而睡。
忽报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
服曰:“大事谐矣!”
承曰:“愿闻其说。”
服曰:“刘表结连袁绍,起兵五十万,共分十路杀来。马腾结连韩遂,起西凉军七十二万,从北杀来。曹操尽起许昌兵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若聚五家僮仆,可得千余人。乘今夜府中大宴,庆赏元宵,将府围住,突入杀之。不可失此机会!”
承大喜,即唤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挂绰枪上马,约会都在内门前相会,同时进兵。
夜至二鼓,众兵皆到。
董承手提宝剑,徒步直入,见操设宴后堂,大叫:“操贼休走!”一剑剁去,随手而倒。
霎时觉来,乃南柯一梦,口中犹骂“操贼”不止。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