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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册?什么黄册?黄历我倒是知道。”

“不是黄历,是黄册。”

李林波摇了摇头,简要地介绍道:

“所谓黄册,可以理解为一种古代的户口制度。明朝初期的洪武三年,明太祖朱元璋便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普查人口,继而在洪武十四年正式建立起这套黄册制度。将明朝疆域内臣民的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逐一登记在册,谓之‘黄册’。且每十年一造册、一式四份。作为国家核实户口、征调赋役的依据。虽说这项制度到了明代中后期逐渐废弛,但是建文帝所处的明代初期,国家对于天下臣民百姓的管控依旧十分严格。”

说到这里,大致明白了黄册为何物的赵启豪却依旧有些茫然,搞不清这与此次的鉴定有何关联。只听李林波话锋一转,随即讲到了关键之处:

“刚刚你有一句话提醒到了我,我们何不从朱允炆的后半生经历入手,重新复盘一下这幅画的来历?如果那幅画真的是朱允炆在失去帝位、逃亡隐居后所绘的,那么首先,他就必须要在逃出皇宫后活下来。”

“嗯,没错。”

赵启豪点点头,似乎终于有点儿明白了。李林波则接着道:

“不过,这看似容易的一个前提条件,在明代初期强大而严格的黄册、或者说户口制度下,却几乎难以实现。试想,一个操着京城口音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某地,势必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更几乎不可能躲过朱棣篡位后严命各地官府的严密追捕。即便他躲在某个心善的平民百姓家中,隐姓埋名,只要官差带着各级州府、县衙所备份的黄册,上门清点登记在册的人丁数目,立即便会暴露。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想,朱棣为了追查朱允炆的下落,很可能多次严命各地的官府,进行过数不清的地毯式搜查。”

“有道理!”

赵启豪这时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疑惑:

“可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朱允炆根本就不可能逃过搜查与追捕?”

“这倒也不是。”

李林波皱了下眉头,缓缓分析道:

“以我的推测,如果朱允炆当年真的能躲过搜捕,那么一定是在下面这两种情况之间。其一,如果是躲入了深山老林之间,官府就未必搜得到了。但是,这样一来,若其一直在荒山野岭里待着,恐怕不具备绘画的条件。那幅《大明江山图我看过,笔墨都是上乘的。深山老林之中,是不太可能搞得到这些东西的。况且,画中所绘的阡陌桑田,城邑农舍,虽像是郊外,但也绝非渺无人烟之处。前半生大多待在宫中、后来又躲于深山中的朱允炆,又怎么可能画出这样的内容?因此,第二种可能性,应该更高一些。”

“第二种可能?难道说......”

赵启豪的脑子倒也转得极快,立即联想到了李林波方才进行的交叉查询,恍然大悟道:

“你是说,很可能有仍忠于建文帝之人,收留并且对朱允炆进行了庇护?”

“对。而且必须是有一定身份地位之人。古代封建社会,皇权不下县。地方上的很多事情,实则大多还要靠当地的士绅配合,才能落实执行。因此,即便朱棣严命搜查的旨意到了地方官府,官差对寻常百姓之家可能会不惜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但对于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或者极有名望的乡绅,后堂又有不便见外人的女眷,若没有确切的证据,寻常的地方官差怎敢擅自入内、强行硬搜?顶多只是敷衍一下,应付上级了事而已。况且,也只有在这样殷实的人家隐居,朱允炆才有可能接触到齐备且上乘的笔墨纸砚。因此......”

“我明白了。”

赵启豪深深地点了点头,可还带着一丝疑问:

“不过,还有一点我仍不太理解。你刚刚为何只查询住在南京方圆五百里内的人呢?”

李林波像是设身处地地为朱允炆仔细考虑过一番,慢悠悠地说道:

“哦,这个嘛。试想,如果你是朱允炆,兵荒马乱中,后面随时可能有朱棣派出的追兵,失去帝位后,各地的官府人心惶惶,很多都已归附了篡位的朱棣。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走驿站,而且要避开人来人往的大路,甚至不能骑马、以免引人注目。这样的话,朱允炆实际上根本逃不了多远。因此,至少在逃亡的最初,朱允炆躲在当时京城——南京附近某处的可能性,极高。”

通过李林波的描述,赵启豪仿佛看到了:在六百年前的明朝夜幕下,一个年轻人于荒山野岭的小道上,正披星戴月、行色匆匆地逃亡。风声鹤唳中,但凡周围有任何的声响,其都会如惊弓之鸟般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唯恐被任何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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