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昏暗的天幕下,灯笼光盏让人间重现白昼。路上车水马龙,路边摆满了街摊,上到异国贡品珍奇宝物,下到孩子玩的拨浪鼓竹喇叭,都可以在此任你挑选。
人群聚集处是杂技卖艺风俗歌舞。舞刀耍剑,油锤灌顶,穿着青色布衫的精瘦老头牵引着猴子给看客们翻跟头。塞外的姑娘裸着肚脐,跳着热情的舞步,衣边上的服饰,头上的首饰跟着身体的摇摆抖动,发出莎莎的声响。不时的,颇具异域风情的歌声悠悠的从城里飘了过来。
李易石从荒无人烟的野外呆的太久,来到繁华之地明显还适应不过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货车后面。进城门时,守门的人盯着他离去,却没有一个人盘问他。
入了南门沿着主街走了一阵,就有个小厮来唤李易石,帮着扶他。李易石一脸懵逼,小厮回到,“是林小姐安排的。”李易石哦了一声,就知道是歆茹,就由着那小厮领路。
走了一个街口就看见街转角挂着的招牌—碧玉轩。
门庭讲究。
李易石跟着那小厮跨进门槛,当中就是柜台。里面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头见了小厮,不问,只是躬身招呼着,“李爷里面请。”
李易石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惊慌,但强打起精神,挺胸抬头走了进去。死死跟住那小厮,生怕找不着人迷了路。那小厮给李易石领到个院子里的厢房—这是给贵客留的清净地方。
李易石往圆凳上一坐,身边就有小厮上来递水捶肩。里面有人在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里面出人来禀,说浴汤备下了。李易石听了犹犹豫豫,不太想去。这一是手上有伤不方便,再就是太久没洗过澡了,一身污泥在这种地方怕让人笑话。
但小厮似乎只是礼仪式的征求了他的意见,抬着就把他架到里间。有丫鬟要来帮他宽衣,他谢绝了,只是在解上衣的时候让人帮了把手。
奔波劳碌浑身是伤的身体泡到热水里简直是要爽翻了人命。李易石靠在桶沿上,身体逐渐软了下去。有丫鬟要来帮他搓背,他却叫了个小厮给他搓。小厮手忙脚乱,明显没有什么经验,手劲倒是不小,搓完了背上光滑干净,感觉轻快不少。
李易石把受伤的那只手搭在桶沿上,尽量不让被水淋湿,自顾自的休息了起来。李易石迷糊了一会儿,有人换醒了他,说的什么刚醒来的李易石是一句也听不懂。迷迷糊糊的被穿上了衣服。
坐在茶桌旁,李易石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神清气朗,鹤发童颜,穿着一袭白褂。
老人也坐了下来,伸出两根瘦长有力的手指,搭在了李易石的脉搏上。闭眼听了半天。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李易石断过的那条胳膊。摸索了一阵,手上用了点力。李易石感觉两块骨头间卡了一下,然后自然复位,手臂一直存在的憋胀感减轻了很多。
“气血顺了,可摔着的时候受了些内伤。我开个活络筋脉的方子,每日服药,伤着要注意静养。”老人起身嘱咐道。
身旁的一个有年岁的管家模样的下人矮着身子恭敬的将这位老者送了出去,“大夫慢走。”
李易石试试小心活动了一下断臂,太久没动感觉整条胳膊都陌生得很,稍一用力心里就感觉胳膊又要断了,便不敢再动了,但经刚才大夫这么一弄确实感觉好多了。
随后又有人送来了衣物,青缎绸料,做工细腻简单,高瘦的李易石穿上很显身段。一个姑娘走过来,还给他颈上挂了根带子,用来吊着手臂。
第二天,歆茹来了,先是仔细询问了他的伤势,又盘问下人伺候的是否周到。最后又说,“你我也算过命之交了。我也算是得亏了你才跑了出来,你就在这住着,好生修养,别想太多。”
李易石看着眼前容貌一新的姑娘,和在土匪窝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同伴简直是判若两人,心里自卑的影子升了起来。而且林歆茹—司家家主的外甥女。李易石来了这好几天了不是没听说过,是城内有名的大家闺秀。
李易石坐在那,反而不如两人被捆在一起时聊天自在了只是支支吾吾,连人家的脸都不敢看,好像觉得那太过闪烁,高高在上。
歆茹没有坐多久,说最近几天很忙,可能过几天才会来看他。还说安排了下人在这,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随后一笑,登车离去。李易石看着马车拐过街角,连马车声都远去再也听不见了,才跟着下人回屋。
歆茹回到司府,家主早就有请。因为回来时必定是司明岚和手下人先行报告,她一个女眷要等着传话,所以趁机先安排了李易石的事。
歆茹进到正屋,司家家主司凛海威严的坐在堂中。司明岚守在一旁,看样子是司凛海吩咐的。
见了外甥女进来,就指座让歆茹坐下。随后就问起了被劫掠的事。歆茹把白日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又加润色的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潸然泪下。
司凛海听了深叹一口气,摇头道,“黎洪不知道跟了我多少年,办事我最为放心,才把你们托付给他,没想到…”
随后跟身旁的司明岚嘱咐道,“你黎叔一家老小务必安排好,要派人寻回遗体好生葬了。程夫人是烈女,程老那面更不用说。随行的那些女子也算是守节了,怎么处理就不用我说了吧。对了,还有那个疯了的是…”
“韩玉,是程夫人的外甥女。”司明岚补充到。
“对,这人接到府里来,也算是命苦,就由府里养着。要不是我和程有德出行不在家里,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是儿子的疏忽,留在家里办不好事。要是早派人在那早早迎着黎叔,也不会…”
司凛海听了摆摆手站起了身,“怪不得你,说这些也是没用了,把手下的事处理好才行。那群小贼就不用说了,明天就开公堂,你就在旁看着。这种小贼就按规矩办,你跟派下来的那个人打声招呼,就不必等到秋后了。阵仗不必这么大了,过阵子你弟弟不是要回来了吗。能以儆效尤,就算行了。州边的布防要重视起来,你和你王叔徐叔商量,最近就不要烦你程叔了…行了,你下去吧。”
司明岚就退了出去。
“歆茹,你也下去吧。”
歆茹应了一声,施礼告退。
司凛海—这个威名响彻整个明国的元老,实际能控制半个南境的南平王,此刻为这几个小贼伤到他手下人而自责不已。这甚至具有极大的羞辱感,在他的家门口让几个流窜的小贼杀了他的老将和他手下人的妻女,这份耻辱用这群人的血来洗他都觉得不够干净。
司凛海懊恼的这阵,从堂后转过个人来,看着慈眉善目,胖如弥勒,实际内心阴险狡诈,城府极深。
“司兄的事情可是处理完了?我这可等着你陪我清谈呢!啊,哈哈哈。”那个胖子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
这么个说话不识时务的人,司凛海却只是苦笑一声随后应道,“可是真让人憋屈啊,裴老弟。”
裴东来—三州督察使,为人八面玲珑,消息灵通,能把耳旁风吹到圣人那里,司凛海也要顾忌着他。这人有时又识时务,不跟圣人讲圣人不爱听的话,也自然想讨司家的欢心,这时在南边顺路来拜访司凛海。
两人结伴走进了书房私谈,不过闲扯了一堆。
两人尬笑了一阵,裴东来狡黠的目光一转,引起了话头,“听说三少爷要回来了,可是真的吗?”
司凛海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自然,孩子在外面待的时间也够长了,是时候揽回身边了。”
“听说少爷是从北边回来的,那边可不太平怎么去那边了。”说这话的时候裴东来从茶盘里捡起个糕点咬了一口,并不看司凛海。
司凛海倒是瞥了一眼他,开口道,“想来我儿子担忧国事,知道为圣上分忧,想必是去那边打探敌情,那帮夷人,都不老实。听说蒙古那边也有动静?”
裴东来原本还有话想问,但看情形只好顺坡下驴,“是啊,听人说蒙古那边不太行了。雁门关那块的边防你也知道,每年都拦不住这帮蛮汉。你说他们也忒不识好歹,抢抢周边那些镇子也就行了,蹬鼻子上脸,往南边跑了好大一段了。”
“哦?谁去拦着?廉将军?”
“廉将军老了,跑不动了。曹右相向圣上举荐了仇将军,正为讨伐准备着呢。”
“仇将军?谁?”
“就是仇鸾仇将军啊,当年跟着曹右相的那个司马。你贵人忘事,他原本是个小角色,你不认识才对。”
司凛海嗯了一声,不便再对这人发表什么评论了。
裴东来瞥了一眼司凛海,随后又开口,“等三少爷回家,你们家人就算团圆了!”
这话说的司凛海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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