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坊,通平街,秦府。
宝珠领着李瑜走进大门,顺着游廊往正中会客厅里去。
李瑜边走边看,只见这家宅院虽不大,然院里花圃打理得倒颇为齐整,院中一四角小凉亭,接通游廊,几间屋子排着,青砖绿瓦,倒是有些清幽安逸。
正想着,已跟随宝珠走到正厅门口。宝珠先一步跑进屋子,口中叫道:“小姐小姐!我把公子带来了!”
说着跑到可卿身边耳语,边说边往门外瞄,将如何错认了姓名身份之事说给可卿听了。
李瑜跟随着宝珠进了屋内,正看见玉人站在厅中。
秀发光亮,钗钿尾垂两三颗玉珠,鬓边几缕发丝微微有些凌乱。
翠眉蹙起,眼眶通红,情目光润。玉容上两道浅浅的泪痕,双颊飞红,神色紧张。
一身月白芙蓉袄,水红色背心,下着一条淡蓝色长裙。手攥粉帕,轻咬朱唇。
可卿听完宝珠的话,正李瑜走到厅中,于是先福一礼,娇声道:“多谢公子襄助,小女子有礼了。”
李瑜见了,忙还礼说:“小姐不必多礼,在下已派了人往太医院寻医,想来片刻便至,未知令尊现下如何,可否领在下前去拜见。”
可卿见他有礼有节,温文尔雅,不由心中又有了几分好感,道:“谢公子好意,请随我来。”说着转身引路,又命宝珠去沏茶来。
宝珠领命去了。李瑜跟着可卿出屋,沿着走廊朝东边屋子走去。
此时月上中天,朦胧的光辉洒在廊下青石路上,夜风吹过回廊,带起二人的衣摆和发梢。霜露顺着叶子落在檐下,在静夜中微微作响。
一时间金风玉露,袅娜玉人,谦然君子,一前一后行着,端是相谐自然。
许是感受到这旖旎的氛围,可卿娇躯微微顿了一顿,心想着找些话说,于是糯糯地开口道:“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李瑜听见可卿问他,也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答道:“在下姓李名瑜,未知小姐芳名?”
李瑜方回过神,一时不察,竟也忘了此时此地哪可冒昧问闺中女子的姓名?
方说出口,才觉不好,又不知如何开口补救,张着嘴不知说什么话来。
一时间可卿顿住脚步,心中羞涩不已,耳根子通红,胭脂染面,情目中更是水润欲滴。
又见她缓缓转过身子,拿美目瞟了李瑜一眼,似嗔似怨地轻声说道:“小女姓秦,名叫兼美,小字可卿…”
可卿一时情动,竟将小名也说与李瑜听了,顿时羞地转身,提了裙子快步往前走了。
李瑜听了,一时愣住,心中暗道:“不想竟然是她,眼下她尚未嫁入宁府,想来便在这一二年了…”
李瑜愈想心中愈是怅然不快,拿手揉了揉眉心,将万千思绪放下,见可卿在前面小跑,也快步跟上。
可卿领着李瑜推门进了秦业的卧室,心中早又布满了担忧。眼看着昏睡在床的老父,那恐惧之感又浮上心头,不由得两泪涟涟。
李瑜步入屋内,随可卿转过一道门帘,先看见床边有一个拿水洗帕子的大婶,又见边上拿扇子轻摇的一个丫鬟,又有一个小少年伏在床边抽泣。
走近些再看,榻上那人热汗满头,脸色苍白,唇口干裂,正昏迷不醒。
方婶和瑞珠见自家姑娘带了一个英朗的公子来了,都上来行礼,见可卿又哭了,两人也流下泪来。秦钟见姐姐来了,起身也来拉着她哭。
李瑜走到可卿身边,轻声劝道:“小姐莫急,想来太医也快到了,不若先将以往那个大夫写的方子拿来备好,待太医问药时也可不慌不乱。”
可卿听了李瑜的话,停住哭泣,连道正是如此,因此就命瑞珠去取药方来备下,又将李瑜引到帘外椅子上坐了,心中又回想那大夫的诊断。
宝珠奉茶进来,摆在李瑜手边,看自家姑娘正自思索,也不去打扰她,掀帘子进里面给瑞珠帮忙了。
李瑜方饮了一口茶,正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是高伯领着范二和王太医来了。高伯进屋说了,便退在一旁。范二背着药箱引着王太医先来见李瑜。
李瑜见他们过来,先走过去给王太医拱手施礼道:“有劳王太医了,前日里替我诊病,不想今日又要烦请你一趟,里间躺着那人乃在下一叔伯,恳请老先生施以妙手,李某不胜感激。”说着拿手朝帘子里面示意。
现下秦府众人都心中忧戚,情绪低落。又兼小公子年幼,不懂待人接物,可卿虽长大,却是闺中女儿。
刘汉虽风气开放,男女相见说话不至于大防,但女儿家终究心里羞怯。先时老父病倒,家中无人可以倚仗,故而只得可卿出面来接待李瑜。
如今李瑜在一旁,可卿心中安定了几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却见他在那里招呼着王太医,好似主人一般,一言一行,不急不躁,有礼有节。
王太医回了一礼,道:“公子客气了,老朽看公子气血充盈,精神焕发,想来已经无碍了。且让我看看病人再说罢。”
于是李瑜让过,请王太医入内,在榻前坐了,范二将药箱放在一旁,退到帘外。可卿领着丫鬟在李瑜后头站着,也说些请太医救命的话。
王太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左手轻抚了长须,右手搭在秦业腕上把脉,盏茶功夫伸回手来,转头问道:“不知之前诊治的大夫断的是什么病,开的是什么方?”
于是可卿忙命瑞珠把药方子取给王太医看,又说:“那蒙大夫说家父是偶染风寒,湿气入体。”
王太医拿了药方看,又听可卿说话,眉头皱起,道:“真是荒谬,令尊乃是外感热邪,风热之邪侵袭肺卫,致卫表不和,肺失清肃,并非风寒侵体。那庸医诊错了病,开了个暖心祛寒的方子,自然不对病症。
况且令尊有积劳之疾,此番有邪热烧心,又用了燥热之药,体更虚气愈短,故而火上心口,方吐出血来。”
可卿见他皱了眉头,颤巍巍忙道:“敢问老太医,家父可还能救?”
王太医抚须点头,道:“小姐莫慌,幸而发现的及时,令尊尚得一救,待老夫先施针,再写两个方子,你让人煎了来服,一日之内症状缓解,待服过七八日,便大好了。只是往后不可太过操劳,不可焦躁妄怒,清心静神最好。”
可卿听说老父有救,忙激动得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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