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景出帐,见到来使正是先前江左八达之一的羊曼,他习惯性地跪地领旨,只见在骏马上,羊曼倨傲地挽住马辔:
“奉天子使命,铚侯既克雍州、秦州,即日迁为雍州刺史,改以桓宣为司州刺史。如律令!”
桓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原来所谓“铚侯”说的是他。原来朝廷为了稳住桓景,封他为铚县县侯之后,在江东,大多数名士已经以铚侯称呼桓景了。反倒他自己对于封侯这件事情几乎没有声张,所以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爵位。
不过这羊曼也是倨傲,单骑闯入营中,甚至都没有下马。他想起羊曼也是桓彝的故友,两相比较下来,两人竟高下俨然。他正欲起身斥责,没想到率先从地上暴起的却是桓宣。只见桓宣飞奔上前,抽出鞭子就挥在马腿上。那马一惊,将羊曼从背上掀下来,摔了个满嘴泥。
桓宣从地上揪起羊曼,厉声喝道:
“汝欲离间我兄弟耶?”
羊曼在地上疼得“唉唉”直叫唤,细声细气地抱怨:“这是朝廷的旨意,关我一个送信的什么事?”
桓景命左右将羊曼扶起,也质问道:
“尔既为桓茂伦桓彝字故友,怎可如此不省世事,此乱命也,司州怎可奉诏?君从江东来,经过豫兖,岂不见王敦如何肆意妄为?我军方才逼退石勒,恕不能奉诏。”
羊曼没好气地说:“所以那桓茂伦何在啊?他难道也会如此无礼?叫他出来和我对质!”
“茂伦他战死了”
“什么?”
羊曼一愣,他忙于赶路,还不知道洛阳近日的战事。不过一瞬的惊慌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名士就讲究一个“一死生,齐彭殇”的派头,在他看来,乱世嘛,死人也是常事,不过一起喝过几杯酒的交情,倒也不值得悲伤许久。
他向四周环视,只见视线之内,无论是士人出身的谋臣,还是从前莽夫出身的武将,各个对他怒目而视,情知是犯了众怒。对于故友死去的悲伤,其实并不大于对被一群虎狼之师怒视的恐惧。
“茂伦是死于国事了”,他沉默片刻,最后嘟哝着说:“可吾乃天子使节,尔等这样行事,岂不是形同造反?茂伦就算活着,他能同意?”
“那你看看茂伦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桓景取出桓彝的绝笔信,羊曼粗粗一看,看到“朝廷不可亲”五字,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王敦都拿下了豫州和兖州,不去约束他,反倒约束致力恢复长安的我们,简直可笑。”温峤从旁支开桓宣,将羊曼扶起来:“去告诉朝廷,王敦反意已然昭彰,不日将下江东!”
羊曼低眉不语。温峤又踱步思考片刻,继续说:
“以愚之见,寿春已为王敦所有,寿春以下,皆有其内应。不如集兵于大江以南,以徐州为诱饵,召苏峻勤王而我军整顿数月之后,待王敦已疲,出于其后,或许能挽救朝廷于一时。不然,若轻兵冒进,又不恤外藩,则建康破矣!”
桓景也在一旁点头,在大的战略上,温峤一贯很准,只是不知羊曼此行回去,传达了此策之后,朝廷能不能采纳了。
“总而言之,告诉朝廷,司州不奉诏!”桓景牵过马来,示意羊曼赶紧离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今日起,司州将自行其是。军情紧急,请羊主簿速回。”
羊曼知道桓景是在下逐客令了,于是上马悻悻而去。
目送羊曼远去,桓景心中波澜万千。
从临晋城出发以来,一路操心行军之事,还未能静下心来盘点一下当下激变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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