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英巷,聂府,东南角,陇水阁。
一大早,院子里的婆子们进进出出,忙着为主子准备早膳。几个仆妇鱼贯而入,紫檀圆木桌上眨眼间铺满精致繁复的菜肴,有七宝五味粥、羊头元鱼、五味杏烙羊、白炸春鹅、蟹黄酥,再并一道笋泼肉面。
若是让外头的百姓看了,定要暗暗咂舌,这尚书府中一顿普通的早膳,竟比普通人家年节吃的饭食,还要精细百倍。说起来,谁又能想到,聂钦当年一个受尽冷眼的穷秀才,如今却成了手握重权的礼部尚书呢?
这两日,聂钦在家休沐,直到巳时,才由夫人刘氏扶着从寝屋出来用膳。
刘氏生得风姿绰约,额角的细纹虽能看出有些年纪,却不失一番成熟韵味,此刻正为聂钦布菜,语气腻如蜜糖:“老爷尝尝这道蟹黄酥可还能入口?螃蟹是妾身特意吩咐人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此时吃当是时间刚好。”
刘氏说话虽轻声细语,却丝毫不能让此刻的聂钦心中舒坦,他并不动筷,浓眉一皱,本就端方严肃的面容显出几分包公相:“儒儿呢?这都什么时辰了?”
“儒儿今日不必去国子监上学,起得晚些也是人之常情。”
“慈母多败儿,也就是你过于宠溺他,才害得他养成如今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性子。一天到晚逛花楼,说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摆?”
刘氏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温声开口:“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又何必把儒儿逼得这么紧。您当年可是个状元郎,儒儿随了您的脾性,自然也是个不用愁的好苗子。日久天长,咱们儿子的好总会显现出来。”
聂钦听了刘氏这番话,心里熨贴不少,主动给刘氏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赔罪:“刚刚是为夫说话急躁了些,还望夫人莫怪。”
“妾身怎么会怪罪夫君?夫妻本为一体,哪里就能把这些气话当真?”刘氏握了握聂钦的手,温和一笑。
主子用饭,下人只能低着头,可他们耳朵却没聋。刘氏对内宅仆妇向来严苛,手段狠戾,几个婆子见刘氏三两句话就将聂钦哄得服服帖帖,心里一边暗叹刘氏的好手段,又鄙夷起这种伪善般的两面三刀。
大齐向来以士大夫家族为尊,纵使当年聂钦高榜及第,祖上三代赤农的聂钦,也很难有出头之日。可刘氏却是骠骑将军家的嫡次女,才貌双全,最爱才子。当年上元灯节,她上街游玩,偶遇聂钦在街上猜对子,又得知聂钦高中状元,便下定决心要嫁给聂钦。
如愿以偿后,刘氏也从不拿着门第在聂钦面前摆脸子,反而做得温柔小意。就连聂钦后来又抬了几房妾室,她也用心打点,不争不抢。在下人眼里,夫妻二人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恩爱。
刘氏刚把聂钦哄好没多久,却见聂儒从偏院过来,衣衫不整,只是装模作样行了个虚礼便瘫坐在扶椅上。
聂钦见了聂儒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一时又是心头火起:“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娘说你随我,也不知到底是哪点随了我!”
“爹,大清早的还能不能让人耳根子清静清静?我这会子头还晕着呢。”聂儒夹了一块羊肉囫囵吞下,显然没把聂钦的训斥听进耳朵里。
聂钦面色骤然铁青,正想发作,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下人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老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刘氏蹙眉,抬手示意,屋子里一众下人都自觉退下,弹指间,整个主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刚闯进来的侍卫。
聂钦不耐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爹说得对!李四,慌慌张张想吓死谁?被你一熊叫,本少爷饭都吃不下了。”聂儒烦躁地睨了一眼侍卫,摔了手中的筷子。
李四瞥了一眼聂钦晦暗不明的脸色,却是转头对聂儒颤颤巍巍说:“少爷……咱们……咱们之前派出去刺杀霍家大少爷的那批府兵,全……全都死了。”
“什么?王五呢?”聂儒狠狠拍了一掌桌子,桌面上的菜碟都抖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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