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华灯初上。
京城的地界上如同往日一般,该繁华的开始繁华,该沉寂的已是沉寂,
在一片灯火之中的京城某一处,本是该繁华热闹的地方,此时颇为安静。
十几个儒衫士子聚在一处,皆是满脸的怒色、忧色且带着点犹豫,似乎是正在斟酌着什么。
“我等不能无动无衷,此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未几,随着一人拍着坐案而起的怒吼,激烈的讨论开始了。
“是啊,陈兄所言及是,锦衣卫、顺天府打压士子、阻塞言路,我等不能袖手旁观。否则……”
“诸位,在下思量,此事确为当前头等大事。我等需联合同窗、同学,去顺天府,去锦衣卫,必要讨个公道。”
“对,必须给吾等一个交待,否则吾等去六部,去翰林院,绝不能让无辜朋友们受此等佞臣、奸宦迫害。”
“张鹤龄一蠹虫外戚,张申一糊涂府尹,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诸位,且听吴某一言!”
士子们群情愤愤,此时,一位三十左右的青衫士子站了起来。
看起来此人在士子中有些威望,他起身挥手之后,众士子顿时息了声息,尽皆看着此人。
只听他沉重道:“诸位,此事极为恶劣,不仅仅是我等二十余同窗之事,想我等士子建言行事,皆是一片为国之忠心。彼辈不纳亦罢,竟使殴打禁锢之事,实乃骇人听闻。大明立国百余年,何曾出过此等之事。
张鹤龄,一蠹虫,张申一谄媚庸官,助纣为虐。我等必要让此辈付出代价,让他们丢官去爵,让他们为所行之恶事赎罪。”
“对,必须让彼辈赎罪!”
“好,在座诸位皆是我京中士子中有名有望之人,但,在下担心,官官相护,且那张鹤龄还是国舅外戚,向来嚣张跋扈恐不会就范。
因而,在下提议,我等去联系志同好友,师友亲朋,必要壮出声势,去顺天府请愿。十几人不够,便三十人,三十人不够,便三百人,京师之地,在下不信,能缺了志同道合之人。”
“对,不缺,在下去联系同乡!”
“在下亦可,在下还可拜见吾师,必要壮出声势!”
“好,吴某不才,亦去邀好友同学。必要时,吾等可去……大明门!”
吴某的一言,一众士子顿时一惊。
……
翌日。
京师之地三面环山,北、西、南,各有胜场,其中东面之山分为东北和东南两处。
东北之处燕山余脉连绵,而东南则与华北平原相连,历代以来,亦多有名人骚客游览。
自大明太宗文皇帝迁都,北京成了天下的首善之地,附近的山林土地也自然成了达官权贵们寻摸的地方。
三面山地及山下、山间的缓冲平地逐渐被各家占去,其中,占的最多的还是皇家。
后,皇家又陆续赏给勋贵外戚,孙、周、张,作为几朝最为宠眷的外戚,自是少不了。
张家被赏下的京郊庄园田地,西山有一部分,大片则在东山,张鹤龄所要做的营生,正在东山。
今日天还未亮,张鹤龄毅然的离开温暖被窝,娇妻暖香,在丫环的伺候下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用了些点心茶水,便准备去衙门坐镇办公去了。
昨日的事暂有了章程,和张申的谈话加明里暗里的解释、诱惑,张申终于松口,按着他说的法子来陪他过一场。
在张鹤龄看来,案子审结加上报,大概要发酵几天,他亦不急。
兵丁补齐,整训和联合清理才是他目前差事的重点。
已是换好蟒袍赐服,卢琳业以准备好了马匹行装,可尚未等他出门,弟弟张延龄却是火急火燎的赶来。
一番解释,张鹤龄心中动了动,随即安排卢琳去往衙门,他换了身衣裳之后,便和张延龄二人,打马出了城。
北京东山,实际上是一大片山地的总称。
在京城到东山之间的数十里之地,平畴沃野的数量其实不多,因为这里充斥了大量的小山包和荒坡野地,真正能耕作的农田的面积很少。
皇家的,王公大臣家的,住在京城之中的达官显贵们,绝大多数人都在京外拥有一片庄园。各种侵占,真正属于民家已几近于无,且各家所拥有的土地数量亦是惊人。
张家从其父张峦开始,占的,赏下的,仅东山便有一千多顷。按算起来,他们家即便除了皇家,亦不算最多的人家,事实情况下,他们的确是幸进之家,底蕴无法和别家相比。
昏迷之前,张鹤龄亦少有往庄园查看,醒来以后更是头一次。因而,一路走来,回味着他记忆中对此片地界的印象,也让张鹤龄的心情格外的微妙和感触。
大大小小的统治阶层,疯狂的攫取土地,皇家、官员、勋贵、外戚,真就如硕鼠一般将京城外的田亩土地占了个干净。
现如今,在京郊之地,耕种的农夫百姓,几乎已全部是各家的佣户、佃农,这些百姓们则成为了包括他在内的人,积累财富过着舒服日子的劳作工具。
且这些劳作工具,因故土难离,或是生活所迫等等原因,干着活还要被强迫的要求感恩,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张鹤龄读过书,看过史,以前便有几分思索,昏迷中莫名其妙的那一段人生经历,更是让他多了些感悟。
纵观华夏历史,朝代起起落落,而每个朝代的衰落其实都离不开土地兼并、百姓流离的缘故。至大明朝,更是把税赋的主要重心放在了农之上,这个农,是自耕农。
官绅之家,从起初时按身份和级别规定减免部分,逐渐演变成全免,这也使得,自耕农逐渐减少,对大明的财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道理很多人懂,但懂则懂矣,情况却很难改变。
不愿的,装聋作哑。有心的,无力。好一点也就勉强做个冷眼旁观,洁身自好。最多者是免不得随波逐流的人。而无力也无心的,更是形形色色。
“哥,我觉着你真的变了啊,怎会对这些感兴趣呢?要不然,咱们下马去近处瞧瞧。”
张延龄有些奇怪,疑惑的看向自家兄长。
从出城后,他便感觉自家兄长似是有些不对,一个多时辰的奔波,现在已是到了他们张家的地头,但看张鹤龄的样子,是更加的不对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有甚好瞧的,无非是苦或是更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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