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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正确的世界线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是这样,像是一个禅定老僧,不为周围的环境所动。

苏晓樯找了个空位坐下,打量着那个男孩。那是个瘦削的男孩,虽然瘦,却精悍,短袖衫下的小臂线条犀利,看起来是那种运动系的男生。她又注意到班里有很多女生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不禁对那个男孩有些好奇,于是她问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孩,那个人是谁。

第一排的女孩转过头来,凌乱的刘海下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闪烁的星星似的一眨一眨,这也是一个清丽漂亮的女孩,但穿的衣服和班里的其他人相比有些土气,想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眨着眼睛看看苏晓樯,又看看最后面靠门的那个男生,眼神有些奇怪。

“那个啊……我也不知道,不过其他人似乎都叫他路师兄。”女孩只看了路明非一眼,又闪电般地收回视线,只敢看着身后的苏晓樯。

“路师兄……”苏晓樯听过这个称呼,她想起来了,路师兄是大家对校门红榜高居第一位的路明非的称呼。那个传闻长相不错,礼貌绅士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仕兰中学里是个传奇人物,苏晓樯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传奇人物分到一个班。

同时班主任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击掌示意大家安静。所有的学生停止了交流,前排那个女孩也迅速转身坐好。

在那个夏日的尾巴,窗外阳光耀眼,老师在台上说着什么,苏晓樯无意间转过头去,看见那个一直低头的男生抬起头来,深褐色的眼睛平静的像是一片平波无痕的大湖,一对黑色的长眉,下颌的线条流畅而明晰。

那是苏晓樯第一次看到路明非的脸,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错误的她错误的觉得那个沉默的男生长相意外的帅气。

那时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为了在风头上压过那个小文艺女青年,她要接近那个大家的路师兄,好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裙下,把她奉上“最受欢迎最漂亮女孩”的王座。等关系熟了,她再去跟那个白脸的叫做赵孟华的男生在一起,让那些追求她的男孩们欲眼望穿。

这是她的小小心机,是一个漂亮的骄傲的妩媚的女孩的一点点小小的恶意。

此时的楚子航还在神游物外,他很少会有这种走神的情况,乱麻的线索和急迫的现状让他罕见地觉得心烦意乱,他看着窗外万里阳光,平复着心绪。可几分钟后,那心绪又乱了。

有人在窗口疾步走过,荡漾着马尾,用那种特有的频率迈着步子。在短短一瞬间她有意无意地转过脸来,楚子航看见了她的眼睛。

随后女孩一闪而过,楚子航按着额角,压制着那个抽动的青筋和乱跳的心。

他才想起在这座熟悉的校园里,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他是有故人的。

新的学年里,仕兰中学的很多人多了个习惯,就是在课间放学在操场上看打篮球。

他们其实不是对篮球这项运动感兴趣,有句话说的好“你在看风景我在看你”,到了仕兰中学的女生这,则是“你在打篮球我在看你”。只不过在大多数眼里,这里的“你”,都是一个人,那就是路师兄。

天气秋高气爽,女孩子们就坐在球场的看台上,远远的看着那个红色球衣的中锋在人群中纵横穿梭,跨步上篮。校领导路过时总会感叹这届孩子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这么热爱体育,身边的老师在低声附议,心里却在说:“哼哼哼老家伙落后了吧,女孩们是在看那个‘11’号的家伙。”

不过路师兄的球技高超是师生有目共睹的,进入仕兰中学不到一个月,他就受到校队的邀请,不超一个星期就从候补变为主役,路师兄跟曾是一级运动员的体育老师打了一场球赛,用自己的技术征服了体育老师。

路师兄一个高抛,空心球入篮。看台上尖叫不断,楚子航的班主任也在远远的旁观,这个以严厉著称的女老师倒不在意女孩们这一举动,她对路明非很放心,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发现路明非这孩子就是一个木头,多少春心萌动的女孩们对他暗送秋波,他都察觉不到,那个叫苏晓樯的漂亮女生每一次中场休息都会去给路明非送水。可路明非很少喝,品学兼优舍己为人的他总是能够注意到那些干渴的同伴,走上前去把水递给那些有需要的学生。

每每看到这,班主任都不禁想要发笑,她有时候还在心里替苏晓樯惋惜。苏晓樯啊苏晓樯,你看上了一个木头啊,在路明非看来你们这些女孩或许还不如他手中的篮球吧。

在班里,班主任最放心的只有两个学生,一个叫路明非,因为他做事认真,有礼貌,在某些地方又迟钝的不行,另一个则是一个叫陆青岚的孩子,那孩子很低调,比那个什么赵孟华和苏晓樯好多了。

最让她心烦的是那个文学社,说是文学社,可社员的加入都是为了那个陈雯雯,总是抱着一些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卡夫卡的书看,而后递来读后感让她批改。她一看就知道这些社员都心不在焉,因为读后感写的一塌糊涂,大多数都是从网上抄写的,还有几个笨蛋抄的一模一样的读后感。

但明明知道这些,班主任也不会去管,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青春总是躁动不安的,这些孩子无论什么原因,能够坐下来读书就不错了,即便他们心不在焉,即便他们读不懂“迷惘的一代”。

中场休息时间,路师兄一身红色的球衣,胸口一个白色大大的“11”号。他坐在初秋凉爽的风里,端端正正地按着膝盖,看着风吹树叶脚下的树影变幻。看台上忽然有一个女孩排众而出,接着爆发出一阵骚动,黑裙的女孩小跑过来,她穿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衣摆下莹白的小腿交错闪过。

路师兄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只是垂头看着地上变化的影子,直到那双黑色的方口鞋站在他的视野里,路师兄才缓缓抬起脸来。

黑发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一双骄傲又有些妩媚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路师兄,渴了吧?”苏晓樯把一瓶水递到路师兄的面前。

路师兄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垂眼接下那瓶水,轻轻点头冰封般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谢谢。”

说完,他拧开瓶盖,缀饮着。

苏晓樯没有说什么,只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看台方向走。她心里小小的雀跃,这一个多月的送水以来,路师兄今天第一次打开了她的水。

她觉得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一直冷淡平静的路师兄终于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不打算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以路师兄的沉默寡言,是不会跟她说上十句以上的话的,她接近路师兄的目的,只是想让赵孟华注意到自己。自入学起,赵孟华只在意两个人,一个是陈雯雯,另一个则是在各个方面都压他一头的路明非。

赵孟华把路明非视作竞争对手,一直在关注着他,苏晓樯接近路明非,就是要让赵孟华注意到自己。在赵孟华以为她和路师兄是一对时,苏晓樯在向他展开攻势,让赵孟华意识到其实苏晓樯并非和路明非一样高高在上,也让赵孟华在苏晓樯给路明非递水时注意到这个平时骄傲的天之骄女其实也有温柔贤惠的一面。

即便文艺女青年再好,可他们也有烦人的一面啊,总是看书哭哭啼啼,文静的表面下是一个好哭任性缠人的性子,倒不如她苏晓樯,表面上骄傲坚硬,实际上柔软温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苏晓樯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小算盘暗暗叫好,看台忽地静下来,男孩女孩们朝着苏晓樯的身后惊讶的目光,随后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苏晓樯暗暗吃惊,不知这忽然是怎么了,于是顺着那些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了路师兄的目光。

路师兄坐在树荫下,风吹动树梢,阳光从高音的天空投下,从交错的树干间落下来,形成一缕缕灰白的光线,像是垂下的灰色薄纱。路师兄猛地坐直,看着苏晓樯的脸。

他那双总是平波如镜的眼睛在这一刻翻去涟漪,像是一条鲤鱼在湖面露头,翻起鱼尾打起的水波。无数复杂的情感从那双深褐色色的眼瞳中涌出来,他看着苏晓樯的方向,黯淡的眼瞳在这一瞬间忽然明亮。

苏晓樯在他的目光下呆了一下,忽然觉得脸上发烫。她不知道自己这忽然是怎么了,猛地踩一下橡胶球场的地面,转身就走。

在苏晓樯从路明非的视线下羞涩的像是小兔子般逃走后,才露出一直被她挡住的后方。

楚子航这才看到那个身影。

女孩站在看台的下方,侧转身正看着自己。她还是扎着在入学时楚子航从窗口看到的那个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罩衫,一咎柔软的额发下,是一双明媚的眼睛,她的脸上具有邻家软妹的柔软和女王森然的美丽,脸蛋上小小的婴儿肥为她增添了一份小女孩的可爱。

楚子航看过很多次那张脸,在正确的世界里,卡塞尔学院的那个洁白的病房,在他误把女孩当作天使后,女孩抱怨几句就趴在床沿睡着了。那时候楚子航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女孩的脸。

那也是秋天,病房里满地阳光,楚子航看几秒女孩的脸,随后又猛地移开视线,如此反复。他承认己是个迟钝的家伙,迟钝到去看书来研究恋爱,所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看这个女孩的脸,他有些慌张,要是女孩忽然醒来和他四目相对,必将问他为什么要看自己。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书上没有教他这些。他就像一只刚刚被收养的小猫,警惕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女孩,生怕惊动她。

那时候他只想这段时光能慢些慢些再慢些,慢到能够让疲惫的女孩好好睡会,慢到他可以好好观察这个女孩的脸。秋天风吹外面的枫叶,窗户上光影斑驳,打在窗角的金色光斑非常耀眼,他是个为复仇而活的人,做任何事都计算着时间,仿佛他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可此时他只想好好的看看这个女孩,不再惧怕时间的漫长。

那时候真好啊,他还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此时当年那个小心翼翼地楚子航在路明非的躯壳中苏醒,女孩就站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和他远远地对视。

刹那间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风在回荡,他们的目光如同潮水,从无数交错的目光中脱离,跨过宽阔的操场,穿过漫漫的秋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为人知的触碰在一起。

楚子航只觉得浑身颤抖,微微开口:“夏……”

女孩随后移开目光,从看台下走过,走向另一端。她只是从这里路过,偶然间往操场上看一眼而已。

楚子航的眼睛慢慢的黯淡下去,继续垂头看地下的影子。

对啊,他现在是路明非,这个世界的楚子航,已经死了。

身后传来一声萧索的讥笑,楚子航转过头,他的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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