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街道空无一人,大雪漫天,万籁寂静。
宁休终于完成了手头最后一点工作,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关上电脑,给手机插好充电线,关掉灯窝进暖洋洋的被子里。
他正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传来一阵叩门的声音。
“谁啊。”宁休气冲冲地掀开被子,随便套了一身衣服便起身去开门。
咚、咚、咚。
“别敲了,来了来了。”
门一打开,便见一个浑身都是雪的女人眼睛红肿地站在那里,提着一个袋子,大部分雪已经化成了水,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凄凄惨惨。
“你怎么淋成这样子?”
宁休一下急了起来,担心她着凉,“快点进来。”
苏音紧紧地抿着唇,跟着他进了屋子。
“怎么了,大半夜来找我?”宁休帮苏音接过手里的袋子和淋湿的外套,“你怎么了?”
苏音是个很温吞的性子,一般人看着她那双柔柔和和的眼睛都不会舍得欺负她,如果真的受了欺负,她也只会笑笑了之,从不与人计较。
她说了一句“谢谢你关心我”,接着进门,没说多话。
“宁休。”苏音的嘴唇在轻轻颤抖,“好久没见了,来看看你。”
但此刻苏音的头发都还在滴着水……
“你……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宁休有些慌了,说话都带着哆嗦,急匆匆地走到卧室里,打开衣柜。
里面挂着一件女式大衣,本是买给苏音的,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出去,就一直留在衣柜吃灰。
说是吃灰,但宁休偶尔也会擦一擦,平时放着不用,这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倒是个惊喜……
等到宁休回到客厅时,眼睛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好蜡烛,整个房间只有一处光亮,一朵朵黄色火焰在跳动,映着苏音的脸,真是绝美。
“生日快乐!”苏音拍拍手,有些俏皮地说道。
宁休默默走了过去,给苏音披上衣服,在披上衣服的那一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记得几年前宁休的好兄弟过生日,那时候苏音家里条件不好,就没吃过生日蛋糕,回来之后就念念不忘。
宁休便问她的生日,苏音说她是八月十一生,宁休就说可以明年那个时候买给她吃。
听到可以吃蛋糕,苏音有点小小的欢喜:“我明年就可以吃那个蛋糕了?”
“其实今天也可以。”宁休看着她的模样,忽然间心情复杂。
吃个蛋糕而已……
“晚上我再买一个,就当今年的给你补上。”
苏音闻言吞咽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后摇头,“太破费了,蛋糕这么好吃的东西想来一定是很贵的.....
“不贵,等吃就行。
后来宁休真的给她买了一个蛋糕,两人便有说有笑地分着吃了,他甚至还记得苏音鼻尖上的那一点奶油是那么的调皮。
时过境迁,蛋糕真的不算什么,真正让他感动的是,苏音冒着雪给他买蛋糕,礼轻情意重。
“许个愿吧。”
“谁信这个啊。”宁休嘴角勾起,装模作样地许愿。
三个月前,他们就和平分手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苏音会找上门来。
怎么表达他对苏音的喜欢呢,大概就像是看小h书,我到底该不该看?
我能看吗?
心砰砰跳着,看着周围没人,翻开两页,隔天有机会再翻两本。
“呼——”
吹灭蜡烛,房间暗下来,宁休去开灯,一瞬的恍惚,让他觉得今天的经历犹如梦境。
“吃蛋糕。”
宁休分好蛋糕,这个蛋糕不算大,但明显也不是两个人能吃得完的,宁休把水果分了很多给苏音,自己多吃奶油,腻味得很。
吃完半份蛋糕,苏音就说饱了吃不下,看着他吃。
之后宁休帮苏音吹头发,一头黑长直洗过之后很是柔顺,还带着淡淡洗发水香味,久久不散。
用浴巾擦过后发梢就不再滴水了,但女人吹头发本来就是个功夫活,磨时间。
苏音看着镜中不断晃动的身影,一时间有些舍不得,带着丝丝哭腔说道:“我要走了……”
“去哪?”宁休表现得很平静,但内心是翻涌着的。
“我要和我妈移民到温哥华。”
“一定要去吗?”
“一定。”
本就冷飕飕的冬日,却还要听见这个消息,宁休当真是心比白雪冷,呆呆地问:“什么时候去?”
“说不准,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五天。”
苏音的话落在他耳中,像是冬日里的太阳——一点都不暖和。
此刻,宁休挺想抱抱苏音的,问她能不能不走,可他就是矫情,说不出口,藏在里头不外露。
……
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苏音说要走时,都已经开春,那日惠风和畅,投下淡淡的影子,实在不像个分别的日子。
苏音与父母移民温哥华,宁休也跟着去,请假陪足一个月,帮忙。
初到贵地,事情一大堆,往往是手忙脚乱的,刚开始苏音一家住的是亲戚家,宁休租房住,但那亲戚脾气怪,不到几天就起了争执,只好分居。
又忙不迭去找房子,但人生地不熟的,做起来麻烦。
说起来好笑,在这件事上宁休倒是帮上了忙,因为有老同学在彼邦做房地产生意,在他的帮助下,苏音一家找到了房子。
房子的事解决了,搬家的事也提上了进程。
搬家本就费神,更何况是般至万里之遥的异邦?
别家人吵了一通后,自家人也吵,这次是她父母对她嫂子有意见。
苏音很是烦恼。
本来她对移民后的生活有非常大的憧憬,现在有些改变。
或许此刻劝一劝苏音,她就能跟自己回去……
两人在斯坦利公园坐着,在那个地方谈恋爱真是无懈可击,到公园的图腾柱坐下,带些小吃和饮品,便可享受一个下午。
“真的很谢谢你,你到这里帮了我这么多。”
“也谢谢你,让我也有机会来这里放松放松。”
两人捧着书,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宁休拿着《月亮和十五便士》,很有规律地翻页,苏音捧一本《悉达多》,心不在焉,她本就不喜欢读书。
宁休细微地察觉到,他们俩说话客套起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迹象,但也实数正常。
接着,苏音说起最近的事,烦死,眉头皱起,配上那个娇憨的表情,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难顶。
宁休并没有乘人之危,反而安慰她说,安顿下来就会好。
他没有看到她安顿下来就要走了,在飞机场话别,变成苏音送自己。
一时间,真的搞不清是谁送谁走,谁离开了谁。
“温哥华是个美丽的地方。”宁休不着调地说了一句。
“是啊。”苏音并未明白这句话的内涵,更多地是不去多想。
温哥华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惜苏音没有留住他!当然,宁休也没能留住她。
这其实是爱得不够,只是当时,双方都没有承认罢了。
但宁休仍然爱上了温哥华,认为那是最美丽的城市,不是曾在彼处逗留过一个月,而是因为某个人。
……
自己回来,她留下。
回到国内,宁休依旧过着繁忙充实的日子,匆匆两年,他升职了,加了薪水,也尝试着去培养一个新的爱好,比如写作,投些小稿给某某杂志社。
在无数单身酒吧留恋过,才后悔与她的惜别。
最后在离别时没想象中脆弱,只是后来不曾快乐过,便是一句恰如其分的形容。
许多人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现在才晓得是真。
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但建立一个相处融洽的关系却不容易。
月色音乐下,找一位美丽的异性共舞不难,不过生病时午夜梦回哪里去找一个嘘寒问暖的人?
这两年算是得过且过,记得比较深刻的是宁休夜里喝醉酒淋雨,头昏脑胀的,回到家就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染上气管炎,咳嗽不停,又发高烧,颇有生无可恋之感。
但也没病死,差点饿死。
不禁苦想起那时她在身边,每天吃什么都提前买好,一到时间那双巧手就开动,好手艺,害得宁休哪里都不想去。
她是手段高明的女孩,不然宁休也不会想不明白,他至今都会把她的小照以银框架装好,放在案头。
久而久之,它就成为摆设,永远不想拿开。
也在想,苏音到底过得好不好,那个生日愿望是否灵验,苏音会不会回来。
但日复一日的工作,鬼混,冲淡了那些念头。
以前宁休不怎么喝酒的。
连抽一支烟都引得她大发娇嗔,叫他少抽烟喝酒,伤身。
有人管到底是幸福地,现在过于自由,自由得寂寞,寂寞得伤心。
短短两年,刚开始他们还会有通信,聊聊各自生活,都是些琐事,关于婚姻大事却只字未提。
是宁休先停止回信,觉得没意思,十张百张纸也比不上脸颊上的一个轻吻,写信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但照片仍然放在同样的位子,银架子变了色,有空就抹亮,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谁。
料想,过去了几百个日子,她早已渡过难关,建立起新的关系网——以她的魅力,不是难事。
她并非是人间绝色,但终归是漂亮的,皮肤是好的,白皙,稍稍为情,便会泛起淡淡血红,可爱得很,身材是一流,衣服百搭,穿什么都好看。
平日不怎么化妆,略微粉饰,分外明艳。
想她那样出色的华侨女,即使在温哥华也是不多见,她会愁什么出路呢,那边又不像宁休这边一分一秒都扣得死死的,悠闲得多,有大把时间培养感情。
苏音过得很好吧?
宁休这头情况差得远,每一刻空闲都用来赚钱,周末的时间也不放过,接了活便做,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点才睡,热水洗把脸,吃一顿简单的晚餐,看完书,已经瞌睡。
也不光是为了钱,他不是一个很物质的人,但时间总要过去,与其漫无目的地游荡,不如用来赚钱。
大月做三十一,小月做三十,鲜有休息。
这时还染上了烟瘾,有时一天三五包烟,成了老烟民。
可想他这般的怪人,还很挑剔呢。
现在也有二十七八,每当谁要介绍女孩给他,并无兴奋之色。
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仿佛是次货对次货,他们总是会把两个失意地人拉着一起,想“小云失恋了,不如介绍给他”或者“李小姐很好,他们俩挺般配的”云云。
心领了。
两年后,一个微冷的秋日清晨,宁休起床后做起了浓茶,扭开无线电,坐在阳台上抽烟。
电话铃响了。
周日一般不接电话,只想清静,有事等明日,请早。
不知怎的,这次居然接了,有位小姐叫宁休接电话,说的是中文,又有一点外国腔的意思,怪怪的。
这位小姐叫宁休说话。
宁休说:“我就是。”
那边笑着,停了一会儿,报出名字。
宁休呆住了,没想到是她!
但倒是是行走江湖久了,功夫到位,微略一怔,理立即恢复原状。
“你在哪?”
“在酒店。”
“回来度假?”
“找房子。”
宁休大吃一惊:“不走了?”
“看看现在的情形。”
“不怎么好。”
宁休但笑不语。
“出来吃杯茶如何?”她问。
宁休低头看着桌上摆着的大堆文件,一出去可就交不了差,非得“肝硬化”才能补救。
于是宁休说道:“我这里有客,现在走不开。”又觉得这样没味,补充道,“明天吧,我们明天联系。”
苏音也没分辨,答应一声后挂断电话。
这时,宁休把熄掉的烟再次燃起,心里安慰自己:老朋友嘛,回来通一个电话很正常,不必多想是她余情未了。
说罢又纳罕起来,才两年,这么就匆匆回来,实在蹊跷。
是生活不顺,或是别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巴不得叫她出来,问个一清二楚。
宁休又看向那一堆文件,此时思潮起伏,说什么都无法安心工作——是不该在周末听电话的,不应破例,一听就听出事。
索性就放下一切,推开工作,换上衣服,拨电话到她酒店去。
电话不住地响,但没人接,只好作罢,留言几句。
宁休躺在沙发上假寐,一边考虑要一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她。
先把银相架收起,免得她误会。
小心地自架子抽出,夹入一般照片薄,架相空了,顺手收入抽屉。
为什么独怕她看到?
有不少女孩来过这里,都看过这张照片,但给事主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他人会认为自己长情浪漫,但她会焰气顿生,认为宁休失去她会一生怀念。
何必呢,他过得很好。
到了傍晚,电话才一度响起,宁休抢着接。
“朋友都走了?”苏音笑。
“是。”宁休说,“你可有空?”
“约了人在晚上八点吃饭。”
“刚好够和我喝杯茶?”
“在大堂的咖啡室等,”苏音补了一句。“对了,提醒你,我胖多了。”
宁休温和地说:“再胖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挂断电话后,宁休把面孔埋在手中,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流露了真情,不必遮掩。
驾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并没有变样子!仍然非常娇俏,一直吸引宁休的不是她的外形,而是内涵。
无论多么沮丧的时候,她都能引自己发笑,除了那次,两年前的那次,她说要离开自己。
“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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