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随着收兵的钟声敲响,奋战在山脚下的绿营兵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疲惫的身体撤出战场,向着大营退去。
“鞑子退了。”
杨大勇看着缓缓退去的人潮,大声嘶吼着。
山腰上幸存的周军跟着大声欢呼,庆祝鞑子撤退守住了首山,也在庆贺自己活了下来。
血腥而紧张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贾琥只觉自己累得快虚脱了,整整两个时辰,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击退鞑子的进攻了,打的非常惨烈,震天雷、箭矢早就用完了,炸药包也只剩十几只了,周军还有一千三百人,几乎人人带伤,就连自己都被藏在绿营兵中的正蓝旗甲兵砍了一刀。
贾琥坐在一块大石上,军医正在给他的左臂消毒包扎,这时杨大勇送来了干粮和热水,嘶哑着声音道:“将军,距离约定还有七个时辰,咱们能熬过去嘛?”
贾琥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鞑子有动静吗?”
“火太大,暂时没有进攻的迹象。”
贾琥喝了一口热水,“让大家伙抓紧时间休整,鞑子随时可能攻上来。”
“是。”
吃完了手中的油饼,贾琥站起身向宁远城眺望,那里依旧是火光冲天,大战依旧在继续,周军尚未夺下此城。
夜,寂静得可怕,望着山腰下的大火,贾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鞑子甲兵了,难不成损失太大,鞑子统帅玩不起了?!
突然,一名哨探匆匆赶来,禀报道:“将军,东面山道上有动静。”
贾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仿佛看到了东麓守军被鞑子残杀的情景,不及思索,他高声大喊:“准备迎敌!”
“呜——”
号角声突然吹响,山脚的绿营兵又发动了,只见数千人嘶吼着向首山冲来,就在这时,贾琥忽然若有所感地向东麓山道望去,“快闪开!”
夜空中,数百支箭矢俨如织成的一张箭网,铺天盖地射来,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大家毫无防备,山腰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惨叫,一名周军被箭矢射中了眼睛,又是一声闷哼,一名周军被穿了喉咙,当场惨死。
箭矢早就没了,火铳也打废了,贾琥左手执盾、右手握刀,半蹲在矮墙边,映着山坡的火光,已经可以看清楚从东面悬崖爬上来的鞑子兵了,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线,冲在最前面的竟是一队白甲兵。
第二波射出,紧接着第三波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压得众人抬不起头,强劲的箭矢将盾牌洞穿,不断有人中箭,看着不断中箭倒地的士卒,又看了看渐渐熄灭的山火,贾琥深深吸了口气,嘶声令道:“撤!往山顶撤!”
“将军有令,往山顶撤!”
“大家快撤!”
在一片撤退的喊声中,众人开始向山上撤退了,那些鞑子甲兵抓住战机,一边射箭,一边追击,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原本的阻击战变成了单方面的追击和屠杀,到处都是周军的尸体。
众人直接撤到了最后一道防线,这里地势险要,要想上山,只有一条山道,看着追击而来的白甲兵,贾琥挥刀斩断了横木,早已准备好的巨石沿着山道砸了下去,三名白甲兵不及躲闪,与身后的正蓝旗甲兵一起被巨石砸下山崖,剩余的白甲兵继续向前涌来,他们一边放箭,一边吼叫着,每一次射箭,都有数名周军中箭倒地,而在他们的身后,数以千计的绿营兵正疯狂奔涌而来。
贾琥大声吼道:“投掷炸药包!”
两架提前组装好的投石机将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包掷出,山道上立刻传来了两声爆炸声,然而这并没有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后面的鞑子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他们箭似飞蝗,压得众人抬不起头,片刻便被射死了五十余人。
最危急的时刻到了,杨大勇大吼一声,“杀下去!”大刀一挥,三百周军一跃而起,挥舞着长刀冲下山道,周军与鞑子在山道中展开了极其惨烈的鏖战,九名白甲兵冲在最前面,后面的正蓝旗甲兵紧紧跟上,与此同时数千绿营兵如潮水般涌来,双方就这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白甲兵确实残暴,冲在最前面的周军皆被削掉了脑袋。
众军卒死死守住山道,他们和鞑子挤成一团,所有的人手中的长刀已经无法发挥劈砍的威力,只能选择贴身肉搏,两军士卒用匕首捅,用拳头擂,用牙咬,谁也不愿意后退,小小的山道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所有人变得异常凶暴,前面的人倒下的一瞬间,后面的士卒立刻蜂拥而上,一名脚滑的白甲兵竟被活活踩死。
山道内已杀得尸横遍野,涌上来的绿营兵不断地放箭,不断有周军中箭惨死,山顶的周军只能被动躲避,贾琥见形势危急,留下四只炸药包应急后,其余的全部投掷了出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无数绿营兵被炸飞了起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一支支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宁远城下,哭声震天。
数万男女老幼被周军从城中驱赶出来,他们都是守军的家眷,李承阳端坐在马上,冷冷地望着这些一路哭号走来的鞑子妇孺老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十一日的围城,近三万的伤亡,终于拿下了此城。
这时一名哨探驰马而来,大声禀道:“禀大帅,鞑子仍在猛攻首山。”
众人面面相觑,李承阳道:“可有遭遇鞑子探马?”
哨探:“一炷香前剿灭了一波。”
李承阳点点头,“不用再阻拦了,将咱们收复宁远的消息散出去。”
“诺!”
看着远去的哨探,曹毅犹豫了一下,走到李承阳身边轻声说道:“大帅,既然鞑子仍在猛攻首山,咱们要不要派兵营救?”
李承阳头也没回:“知道鞑子援军为何没来?”
曹毅和那几名将领对视了一眼,只好退了下去。
山道内几乎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尸体,血水已经将山道浸泡成了红色,三千守军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双方已经在这个山道内鏖战近两个时辰,都已经精疲力竭,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挤在一起,贾琥将手中的匕首捅进了最后一名白甲兵的脖子内,看着他滚落尸堆,这才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尸堆上。
此时的贾琥血面蓬首,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烂不堪,里面的棉甲也被砍出了两处豁口,好在没伤着要害,不得不说,这些白甲兵的战力太强了,他今日算是领教了。
一些受伤没死的周军躺在尸堆内呻吟,贾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可以站着的士卒了,就在这时,山腰上的绿营兵又重新杀回,一丝苦笑掠上嘴角,他嘶哑着声音对身边的士卒吼道:“杀鞑子!”
“杀鞑子!”
忽然,一道人影从山顶滚下,原来是重伤的杨大勇醒了,只见他怀中抱着最后一只炸药包,“将军,炸死这群畜生。”
“好!”
贾琥心头一酸,终是自己连累了他们,点燃最后一只炸药包,向涌来的绿营兵掷去,随着爆炸声,他跳下了山道,俨如疯虎一样冲进人群,血光迸射,七八名绿营兵瞬间倒地,贾琥的凶猛似乎传染给了每一名周军,他们纷纷冲下山道与绿营兵鏖战,一时间竟将已经逼上来的绿营兵又杀了下去。
鞑子大帐内,锦州守将躺在担架上,虽然身受了极重的外伤,但他还是坚持面见永琪,“少主子,撤兵吧。”
“啪”的一声,排在两行的将领们齐刷刷地打下了马蹄袖,又齐刷刷地单膝跪了下来。
永琪没有搭话,也没有看众将一眼,径直走到大帐前,缓缓道:“把每一个周军都给我挫骨扬灰!”
众将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口血从锦州守将口中喷出,他慢慢爬到永琪脚下,声音异常低微道:“天快亮了,周军要是摸清了咱们的实力走不掉的,绿营兵不可信!”
就在这时,山顶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永琪的脸色一变,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每一次的响起都意味着己方的失败,意味着要增兵,小小一座首山已经吞噬了太多的生命,两万余人战死,其中近八千为甲兵,还有那一队没有了音信的白甲兵,或许,真的该走了。
锦州守将忍不住了,望着众将领说道:“宁远城已经丢了,两万甲兵也损失近半,若是再伤了少主子,咱们就都是大清的罪人。”
听了他的话,许多人嚷了起来:
“少主子,撤兵吧。”
“撤吧。”
“若是周军知道了您,就真的危险了。”
永琪慢慢转过身来,长叹了一口气,无力道:“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锦州。”
“当!当!当!”
随着撤兵的钟声敲响,绿营兵潮水般地退下了,丢下一地的尸体,战场上霎时间变得如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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