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上房。
金钏儿从小丫头那里接过装着饭菜的填漆食盒,麝月在门口守着,早早地看见了,笑道:“哪里敢劳烦姐姐亲自动手,还是我来吧。”便伸手欲要接过去。
金钏儿却不放手,笑道:“妹妹也忙了一天了,还是我来吧!”便要进去。麝月转个身忙挡住,笑道:“姐姐体恤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姐姐呢!只是这本是老太太的话,一干人等,尤其是丫头,不得擅入。便是各位姑娘担心二爷,也只在外间守着呢!我因素日伺候了宝玉,也得蒙太太看重,能在这里守着,已是恩典了。没见珍珠姐姐也只在碧纱橱外面呢?姐姐虽是好心,只是若不得令便进去,冲撞了二爷的病,若是有个好歹,也不知道到时老太太、太太要谁来担待了。”说罢只含笑看着金钏儿。
金钏儿本想要借口亲自送进去,也好奉承一番,不想竟连门也不得入,不得心中恨极。又见彩云彩霞麝月晴雯碧痕秋纹等众丫头,甚至自己的妹妹玉钏儿都眼巴巴地看着却不言语,脸上越发下不来。但如今不同寻常时候,只冷笑一声,道:“妹妹既这么说,那便妹妹送进去吧!小心些,可别磕碰了。”
麝月依旧含笑答应着,道:“姐姐放心。”接过食盒,只当没看见金钏儿脸上的忿恨,转身进去。一旁的秋纹睨了金钏儿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打起帘子来。金钏儿气得脸色发白,她妹妹玉钏儿上前拉了她袖子,她气得一把摔了,碍着景况,到底不敢闹起来,转身便走。
玉钏儿面上有些难堪,只好对着秋纹几人略一福身,以示歉意。众人虽看不惯金钏儿,但玉钏儿素来老实,众人待她倒是无妨,便也拉着她一处守着。
麝月托了托盘进去,往里走了几步,见珍珠在碧纱橱外守着,脸上颇有些疲态,轻轻唤了一声姐姐。珍珠听到声音回过头,见了她这样,忙轻手轻脚过来,接了食盒。麝月不敢说话,只拉拉她的手,珍珠感激一笑,回身进去。麝月自退出来。
这里珍珠先将东西放下,而后方走到碧纱橱外轻声道:“太太。”
王夫人听见声响,道:“什么事?”
珍珠道:“禀太太,厨房送了些饭菜来,老太太和太太累了一天了,也乏了,不如歇一会儿,用一点吧!”
而后便听里面王夫人劝贾母的声音道:“老太太,珍珠说的倒是。宝玉如今好些了,那仙长作了法,这病想来也该好了。老太太还是歇一会儿吧,等宝玉醒了若是见着老太太这样,可怎么过得去?再不然若伤了身子,可不叫人说宝玉不孝么?”
贾母这一两日被宝玉与凤姐儿魇镇之事闹得心力交瘁,原还撑着,如今见他姐弟二人都好些了,便有些撑不住了。见王夫人这般说,又宝玉凤姐儿两个都安稳睡了,王夫人也在,里里外外伺候的也都是人,倒也放了心,便道:“如此我便回去了。只是你们好生看着,若有什么不好即叫我,若是宝玉和凤丫头醒了,也叫我。”
王夫人忙答应着,恭恭敬敬送了贾母出来,又欲伺候贾母吃饭,被贾母推回去。王夫人方安心回去看顾宝玉。
一时又有人送了珍珠平儿等人的饭来,二人便在外面囫囵吃了,又回来伺候。
此番宝玉凤姐儿被魇镇之事,好险有那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相救,用那通灵宝玉救了他们一命。又因他二人的话中有“不可使阴人冲犯”的话,便索性让宝玉凤姐儿二人在王夫人上房住着,贾母王夫人亲自照料看视,丫头婆子等人守在外面,不许擅入。
说来,事发之时,珍珠这个本就知道这事的人乍一见宝玉与凤姐癫狂之态也被吓了一跳,何况这房里与他二人息息相关的人?
众人又哭又闹,乱作一团。珍珠原还镇定,可见众人这样,她若不哭,倒显得有猫腻了,便也极力想些伤心事,拿帕子捂了脸哭了起来。好在她的眼睛经不得哭揉,两三下便红了。众人本就心乱如麻,谁又管她是否真心假意了?便混过去了。
待见了那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珍珠又是一声感叹,这二人到底是真仙人还是假仙人呢?既有些本事,那就点石成金呀,怎么偏又做这样的邋遢妆扮?难不成仙人就定是要乞丐一般的?不是说富贵如浮云么?既是浮云,你往身上披又怎的了?指不定人家就当是祥云了。
她这里傻傻地想,那边两位仙人已经施法完毕,宝玉与凤姐的命也算救下了。众人又看珍珠呆呆的样子,便只当她伤心过甚,又一下子欢喜过甚了,没反应过来。贾母王夫人偶然看见,却只当她忠心为主,心中一番感叹,对她更加满意,日后又使她得了嘉奖。此是后话。
而后便见宝玉凤姐一日好过一日,过了三十三日之后,果然康健了,阖府欢喜,自不必说。
贾母王夫人虽有些怀疑,但到底没有什么证据,又没寻着什么蛛丝马迹,便只当是宝玉凤姐儿是生了场怪病罢了。纵有疑心,也暂且搁置。此后珍珠趁着几次偶然的机会见了赵姨娘两次,却见她也憔悴了不少,倒有些做贼心虚畏人眼的样子。
古来害人者,自有报应,此话看来不假。心理素质若不过关,那下场便难说了。只是那罪魁马道婆再没来过。此人也是糊涂,你既做着宝玉的干娘——虽是寄名,但好歹也有个名分在。不过为了几个钱,便用这等隐私手段谋人性命,也见是缺德的。日后的下场只怕也好不了。
宝玉凤姐儿病好之后,凤姐儿自挪回院子去住。至于宝玉,王夫人本想就让他在自己上房住下,自己亲眼盯着,也好安心。但宝玉哪里肯?
一来姊妹们都在园中,多日不见,他已想得紧,二来在这里定是要常见贾政的面,这还不是会要了他的命?不说一,便这第二点,便无论如何也不肯的了。王夫人无法,且贾母又应了,也只好随他去了。
于是宝玉便又往园子里去。只是如今贾母王夫人心疼他如此一场大病,越发宠地厉害,也不叫贾政管束他读书。那宝玉便越发胡闹起来,每日在园中为姊妹丫头们穿花逐柳,写字弹琴,越发没个样了。
这日宝玉正伙同了丫头们将园中盛开的花儿摘了个干净,一群人鼓捣着要做胭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正在这时,却见珍珠同鸳鸯说说笑笑得进来,后面带了两个婆子,手里托了两个掐丝珐琅雕花大托盘。
宝玉见了,忙起身笑道:“鸳鸯姐姐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
鸳鸯见满屋子的花香,各色花瓣将几个大编竹篮子装得满满地,丫头们嘻嘻哈哈笑个不住,也忍不住笑道:“哎哟,好热闹,这是做什么呢?”
宝玉笑道:“我昨儿个看了本书,说的正是做胭脂的古方,我如今也闲,便要替她们弄呢!等做成了,也给姐姐送去些。”
鸳鸯抿着嘴笑道:“二爷如今越发出息了,竟会看书做胭脂了,可见这园子就是好。可怜我在外面,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她边说边笑,着重咬在“看书”与“做胭脂”上,说的宝玉脸上涨红,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做着玩的,打发时间罢了,姐姐别取笑。”说罢,便往那隔间里坐着,让她们好说话。
鸳鸯只做不知,看晴雯道:“让你做的老太太的六双鞋面呢,可好了?”
晴雯道:“已做好了三双,我正想着这两日给姐姐送去呢,可巧姐姐就来了,正好带去吧!”鸳鸯便指着她笑道:“好个懒丫头,整日就知道顽,这鞋面子我和你说了有两月的工夫了吧,到这会子竟才得两双,你说说,竟是做什么去了?一会儿我回去告诉老太太,看她罚你。”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