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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发生在嘉靖二十五年,当时彭县县衙里,有个叫陶成的,是吏房的一位书手。一个叫陈佐的人,在户房担任算手。在衙门里,户房和吏房并称两大要害机关。

吏房管公文,户房管钱粮税赋。这两人都有极大的权利和便利搞出小动作。因为他们只消在公文和账簿上做一做手脚,哪怕改写一笔,一户农民的命运就改写了。”

“大胆!你说什么狗屁话!”正在假装闭目养神的钱贵安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李维大声呵斥。

“钱公子稍安勿躁,我讲的这个故事,不是什么狗屁话,而是一个真实的案例。有人曾形容说,‘朝穿青衣而入,暮各持金而回。’可见胥吏油水多丰富。你爹是通判,你应该比别人知道这些内情吧。”

“钱贵安,别吵,再吵就请你出去了。”张夫子很不快,他组织的这个仪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便你是通判之子,也不能扰乱破坏。钱贵安恼怒地闭了嘴。

“我继续往下讲了。那么这两个胥吏是怎么讨钱的呢?

“嘉靖二十五年八月,彭县要佥派老百姓来三班服役,指派了吏房和户房执行。户房确定应役人选,吏房负责登记造册。陶、陈二人一听,哈哈,钱来也。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合适人选。

也巧了,在佥派名单中,有个叫刘选的,被安排的役职是个快手。大家知道快手的日常工作要送公文,管治安,缉拿犯人,经常奔走外乡,甚是奔波。所以刘选就不想做快手,但不服徭役那是大罪过,于是他找陶、陈二人出主意,花钱‘买闲’。

何谓买闲?就是刘选每月出点钱,找个闲人来替他应差。反正审核的人是陶、陈,他们只要给刘选勾个应役,然后补一个闲人名额,人数能对应就行,因为没人会仔细检查名单。

不用说,两人都拿出了钱粮,孝敬陶、陈二位。也就是贿赂。”

李维环视在座,张夫子和三位老师,还有同学们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就连钱贵安虽然表情不屑,但也在听。

李维继续往下说:“很快,一个叫王用的人找上门来。他在皂班当差,期满本可回家,但他不想走,因为皂隶有油水。比如给诉讼的人递东西传消息,甚至行刑的时候动作轻重,都有几个小钱可拿,比回家种地舒服多了。

于是王用也求到了陶、陈二人。然后也成功的‘买闲’,顶替了另外一位徭役,那人还得每月给王用工食。

王用觉得陶、陈二位太能了,便把自家亲戚王廷美介绍过去。王廷美读过书,有点儿小理想,不想混日子,打算买个胥吏干干。

陶、陈为王廷美弄了个‘越次争参’,就是通过修改公簿,把他的排名改到最头,一但招吏,就能越过其他人,马上授职。王廷美很快也进了户房,成为陈书手的同僚。

可巧了,这次佥派结束之后,原来的主簿病死了,新来了一位王主簿。陶、陈、王三人就都去巴结他,成其心腹。

现在大家可以看到,陶、陈二人上结主簿,下联隶役,在彭县衙门里形成了一个官、吏、役跨部门小集团。大伙儿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一番讨钱寻租的热闹胜景。

我以上说的都只是衙门里胥吏讨钱的惯常操作,接下来的事儿就有意思了。”

赵坤素来从不爱听讲,可这会儿也听得入神了。他爹就是衙门当差,他多少知道点里头的事儿。

他心中暗暗咂舌,怎么回事,李维家里可没人在衙门里呆过啊,他怎么对衙门里的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啊。他觉得李维越来越神奇了,简直没有他不懂的!

张夫子则连连点头,虽不做声,心中却对李维说的颇为感概。他的学生们都还是少年,而他活了半辈子,自然通晓人事。

“转眼之间,到了缴纳粮税的时节。这是衙门头等大事,诸县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彭县一共佥派了六十二个解户,每一个解户负责解送的粮食数量与地点,都不一样。

具体流程就不细说了。不用说,负责此事的又是陶、陈二人。如此良机,他们自不肯放过,于是公然向六十二个解户索贿。这六十二个解户无奈凑了银子给二人。

其中有个杜解户负责的区域中,有个农户求了王用,想少交一点粮。王用虽然只是一个小皂隶,但他不仅少交粮还强迫杜解户足额收取,并讹了他银子。

杜解户十分愤恨啊,因为这等于自己多负担了。各位,你们看,皂隶算是衙门的最底层,权力小到可怜,可即便如此,仍能从两头榨取好处。”

所有老师学生都纷纷点头,大部分学员的家中都是普通商户平民,多少知道家里缴税的事,对此都有感触,这就是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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