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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南舟清晰地感知到,他扭了个空。

那长着自己脸的怪物,起初是有实体的,可在自己扭断它的脖子时,它就凭空消失了。

而从他指尖筛过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海水。

南舟再次从水中浮起。

雾气已经浓郁到和海水一样,甚至带有阻力了。

月光依然应该是明亮的,只是那光芒投入厚重的雾气后,就像是被打入了水中的鸡蛋,弥散开来,变得稀薄又凌乱。

南舟摘下了水镜,注视着大雾深处,眼睫迅速浮上一层潮湿的水珠。

他垂着睫毛,微微皱眉。

他担心,江舫和他遇到了一样的事情。

在他看来,江舫和自己不一样,是很脆弱的人类动物。

任何一个人无所凭依地在被抛弃在充满未知生物的海洋内,而且刚刚还目睹了自己的尸体,现在八成已经濒临崩溃。

而南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静静在水里踩了一阵。

他不带感情地垂着眼睛,在认真地想江舫,以及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他出神时,一道离弦箭一样的乌黑阴影向他脚腕涌来。

从那模糊而肿胀的阴影里探出了一只手,抓向了南舟的脚腕。

浮肿的手想要去扯南舟的脚腕,把他拖到海渊深处去。

可那阴影还没能欺近,早就重新戴好潜水镜的南舟突然一个轻巧的后仰翻身,面对着面,坦然地和自己的尸体对视了。

那股力量也带有一定的生物性,被南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撤去。

这回,南舟清晰地看到了它消失的过程。

它是可溶于水的,在荡漾的水波间晃了一晃,便彻底消匿了踪影。

南舟靠着腰力在水里倒立,注视了一阵光怪陆离的水底世界后,又浮出了水面。

他确认了,是降头。

只是,降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海里?

将沾有尸油的纸人带来附近、操控了隔壁宾馆的倒霉客人的,极有可能是那只同样被降头操控了的套娃松鼠。

寻位降需要提前画好阵法。

可以让物体远距离爆炸的降头,则是以寻位降为基础施加的复合型降头。

他们互相爆头以示敬意后,南极星咬死了松鼠,放出了松鼠体内的怪鸟。

而那只鸟一直是被松鼠尾巴上的降头活锁在体内的。

总之,降头如果不依靠一定的介质、不提前安排好,那么就必须是近距离施受的。

尤其是这种杀伤力和攻击力兼具、还为了增加恐怖性、让幻象长了一张自己的脸的强力降头。

一本正经地分析了对方吓人的套路后,南舟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如果能游出降头影响的范围,那当然是最好的。

但南舟觉得不大可能。

谁也不知道这范围有多大。

100米?1公里?15公里?

而且,倘若降头和松鼠鸟一样是活的,是□□控的海鱼,那他除非原地长鳃,否则不可能游过它。

回到船上也不很现实。

这降头能让大海凭空起了浓雾,能让江舫、潜导和其他两名游客一起失踪,他就算真游回20分钟前的出发地,那里等待着自己的,恐怕也只是一片茫茫的迷雾海域。

无谓的消耗之下,他或许未必会被拖下水溺死,而是会因体力耗尽而死。

南舟慢条斯理地摆着腿,脚蹼上细细的导流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海流的走向。

他抬手排尽了面镜内的水分,取下了呼吸管,想了想,考虑到船长说不要抛垃圾入海的要求后,便没有扔掉,而是捏在了手心。

救急用的空气瓶在江舫身上,这样就很好。

如果他遇到什么危险,至少可以缓一缓,撑到自己去救他。

江舫同他讲过,贸然潜入海底,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如果被人抓住、拖到海洋深处的话,很有可能在缺氧前,先死于水压。

现在,为了赶快解决问题,去江舫身边保护他,南舟想去试试看。

他舒张开身体,慢慢吸入氧气,让自己的肺部充盈起来。

即使知道那长着自己脸孔的怪物又从那冰冷海水里向他伸出了手来,也没有打乱南舟呼吸的节奏。

一只冰冷的手扯住了南舟的脚腕。

他的身体骤然向下一沉。

再睁眼时,南舟就看到了高悬在他头顶、由于笼罩了过浓的雾气而宛如天空云海一样的海面。

南舟心平气和地被水鬼拖向了脚底那片摇曳着生物之光的星空。

潜水面镜只是浮潜规格的,在水下五到八米的水压内还能游刃有余。

当南舟被拖拽到海平面十米以下时,它终于不堪重负,绽开了第一条细小的裂缝。

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急速压榨着南舟胸腔中的氧气,挤压他的耳膜,让他迅速陷入半昏眩的状态中。

好在,那降头的位置距离他的确不远,也就是百米开外的一条海沟。

距离海面,大约有十二、三米。

在美丽的珊瑚掩映间,藏着一只黄泥坛子。

坛子肚大,但口却偏于狭细,直径大概有十厘米,

坛封已经被启开,四周围绕着一股怪异的气旋。

如果它在陆地上,南舟会听到内里除了水响之外的声音。

那是溺水者被水吞没后绝望的喉音。

可惜在海底,这点声音也被吞没殆尽。

在南舟被拖入坛子前,一只体型不小的章鱼对坛子展现出了兴趣,在坛边探头探脑,触手贴着坛边,就要往里钻。

倏然,一股比它爪尖吸盘更强的力量,将它拉入了其中。

很快,它又被坛子吐了出来。

更准确地说,是“挤”。

只是在坛子里呆了两秒钟,它就泡得十几倍地胀大了起来,像是尸身在一个封闭又恶臭的水环境中发酵了数十天。

它变成了一块充满弹性的腐肉。

它原本小小的眼睛几乎被撑裂,眼眶松弛了,眼珠就顺势滚落了出来。

坛子并不着急,不徐不疾地把它向外吐去,就像是被敲开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空隙的鸡蛋,倒悬着,任由蛋清缓缓漏筛出去。

章鱼不会发出叫声,但是南舟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痛苦。

这坛子异常牢固,膨胀的章鱼一点点被挤出坛子,落到了一侧的海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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