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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其实仇鸾也在千万次地问自己:那天你怎么就冲出去了呢?你图什么呀?

他此时正龇牙咧嘴地躺在床上质问自己,听见前门响动,知道是火姑娘回来了。

“火儿,来帮我翻个身,我保持左倾的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左胳膊都压麻了,需要换个姿势了。”

一双手伸过来,帮助仇鸾翻身。因为背部的伤疮,仇鸾的翻身动作别具一格,不能经过背面儿,而要经过正面儿。

所以要完成这个翻身动作,床要足够宽,同时眼睛是没机会看向后面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一试。

看不见身后的仇鸾龇牙咧嘴,苦中作乐地摸着帮自己翻身的手,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火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手都变粗了,想当初你刚跟我时,手可比这细嫩多了,也小多了……”

然后仇鸾忽然觉得不对,辛苦劳碌变粗糙了是有可能的,但要变大,那绝不是这么短的时间能变的吧!

所以他奋力扭转脖子,看见了正微笑看着他的萧风。仇鸾又惊又喜,不顾背上的痛楚,撑着坐了起来。

“萧兄!在路上就听说你奉旨回京了,我就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嘛,日本让谁打不一样啊。

就以你现在的功劳,封王都够了,还跟他们争那点子功劳干嘛!还得抗旨,不划算啊!

何况去日本那么远,万一海上出点啥事,你功夫再高也没用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风微笑看着仇鸾:“不是告诉你守住城池就行吗,为什么要带兵冲出去啊。”

仇鸾一脸得意,也有半脸懊悔:“我也不知道啊,当时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

不过实话实说啊,我多少年没打过这么过瘾的仗了,那些蒙古人让我追得鸡飞狗跳的,哈哈哈哈!”

萧风点点头:“趴下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火姑娘,拿蜡烛过来,帮我照着点。”

仇鸾听话地趴下了,火姑娘拿着蜡烛照亮,萧风仔细地观察着仇鸾背上的伤口。

伤口很深,虽然弹头已经被挖出来了,但留下的深坑隐隐露出了白骨,让人触目惊心。

伤口四周的皮肤呈暗紫色,血水淋漓,看上去就像一个极其严重的烂掉的大疮。

萧风忽然想起来,历史上的仇鸾,就是死于背疮,难道冥冥之中,仇鸾还是要死在这上面吗?

可他改了呀!他虽然之前是个不合格的将军,还是害死曾铣和夏言的帮凶,可他已经改了呀。

火姑娘满怀希望的看着萧风,希望萧风能带来好消息。但她看到萧风眼神中藏着的悲伤时,心里一惊。

手一抖,一滴蜡烛的烛泪落下,滴在了仇鸾赤裸的背上。仇鸾兴奋地喊了一声。

“哦,爽!”

然后仇鸾才意识到萧风在场,顿时满脸通红,掩饰道。

“爽……快一点,萧兄看我这伤到底怎么样,告诉我一声,不用瞒着我。”

萧风笑了笑,让火姑娘先出去,关上门,然后才轻声对仇鸾说道。

“我只是粗通医术,这么重的伤,明天万岁自然会派御医来给你诊治的,不用担心。”

仇鸾看了看萧风的脸色,惨然一笑。

“萧兄,你就别蒙我了,你虽不是名医,但却深谙因果。

我总觉得,我挨这一枪,可能是因果报应。这枪伤一直不好,也是因果报应。

我这几天啊,耳朵边上总是有声音,一会儿像曾铣的,一会儿像夏言的,连火儿说话时我都能听混了。”

萧风虽然心里伤感,但听了仇鸾的话,还是免不了好奇。

“火姑娘说话时你都能听混?怎么个混法?”

仇鸾想了想:“火儿说‘你还行不行’的时候,感觉就像曾铣;火儿说‘别乱伸手’的时候,感觉就像夏言。”

萧风苦笑道:“还挺符合人物性格的。老仇啊,你也别想太多了,你这次立了打工,曾铣应该会原谅你的。”

仇鸾摇摇头:“就算曾铣能原谅我,夏言也不会原谅我的。听说这次他弟弟为了给他报仇也死了呀!

他肯定更恨我了。萧兄啊,你在地府里光听见曾铣告我了吗,有没有听见夏言告我什么呀?”

萧风强笑着安慰道:“夏言……不是个记仇的人,你看老道都肉身成圣了,夏言还会计较这些事儿吗?”

仇鸾开心了一点,遗憾地咂咂嘴:“可惜这个伤不让喝酒,不然我真想和你好好喝一杯。”

萧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老仇,如果我想为夏言平反,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仇鸾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萧兄啊,你……这是图啥呀?这事儿可不能瞎干啊。你不知道,夏言的案子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跟你说过的,真正想整死夏言的不光是严党,主要是万岁呀。你要平反翻案,那不是打万岁的脸吗?

至于万岁为啥要整死夏言,这事儿只有陆炳才知道,我估计脸严世藩都未必知道……”

萧风点点头:“严世藩知道,不但严世藩知道,我也知道。”

仇鸾大吃一惊:“你……你知道?”

萧风点点头:“不过这事儿你不知道也好,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只说要不要帮我吧。”

仇鸾犹豫再三,眉头皱得像个颤抖的M,半天才吭哧瘪肚地开口。

“萧兄,其实早在你告诉我曾铣在地狱里把我告了,我就下定了决心。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

只要能别困在地狱里受罪,我不怕丢了这条命!可我只能豁出去我的命啊,不能连子孙都豁出去啊。

孽是我自己造的,跟他们没关系啊。我要真是跟着你给夏言平反,那一定会祸及子孙的。

萧兄啊,我和你不一样啊,你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我是真的很惶恐啊!”

萧风微笑道:“谦虚了,万岁对你的宠信并不在我之下,这是朝堂有目共睹的。”

仇鸾十分清醒地连连摇头:“那不一样的!万岁对我的宠信就像对妃子的宠信,全凭感情。

万岁对你的宠信就像对儿子的宠信,不但有感情,还要靠儿子传宗接代,避免皇位被人抢走呢。”

萧风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比喻啊,我和他儿子怎么就一样了。”

仇鸾严肃地说道:“道理是一样的。万岁此生执念,无非两个,一是捡来的皇位不能让别人捡走,二是修道飞升。

他的儿子能保证他的皇位不被别人捡走,你能保证他的修道飞升,所以他对你的感情,其实跟对儿子差不多!”

萧风一愣,仇鸾的比喻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却十分切中要害,说出了问题的本质。

嘉靖对其他人再怎么宠信,也更多是出于感情,感情一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嘉靖对自己,其实是宠信加倚重,就像当年的严嵩能帮他的修道事业搞钱一样,自己能帮他昌盛国运修道飞升。

仇鸾继续着自己的分析:“而且这事儿里最扯淡的就是,当初我可是首告夏言的人之一啊。

萧兄,你为夏言平反,最多是个不识时务,触怒龙威。

万岁可能很恼怒,但不管你成功与否,万岁都只会觉得你多管闲事,而不是别有用心。

可我不同啊,我当初告了夏言,现在又帮夏言平反,这是什么行为呀?

夏言若朕有罪,我现在为他翻案就是欺君;夏言若真无罪,我当初告他就是欺君。

这简直就是一跟头摔进粪坑里,前后都是死,左右都是死,里外都是死!”

萧风沉重的点点头:“你的比喻也太恶心了。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既然让你帮我忙,自然就不会把你扔进粪坑里。我会帮你想好理由,减少你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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