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璠立刻逼问道:“入世观自有香火钱,这些生意为何不都归入国坊,萧大人还是舍不得吧。
可如此左手握着入世观,右手捏着国坊,你说没有损公肥私,谁又能信呢?你有证据吗?”
萧风摇头笑道:“你说我损公肥私,自然该是你提供证据。没有证据随便入人以罪,视为诬告。
国坊初立,必须要集中精力,做国家最需要的东西。像味精、香皂这一类的,是百姓所需,而非国家急需。
事分轻重缓急,国坊若什么都想做,就什么都做不精。而且国坊成立的初衷,也并非与民争利,是要挣海外的财富。
当然,若是徐舍人觉得此事不妥,以你的官职,是有权建议万岁将入世观的生意并入到国坊的。
如你所说,入世观自有香火,就是不做生意,也不影响入世观济世救人,结缘传道的。”
徐璠毕竟在京城呆的时间太短了,入世观里的弯弯绕绕,他并不清楚,就连徐阶都是知之不详。
对入世观的底细最清楚的,其实是严家父子,只是可惜,如果阎王比较大度的话,严嵩都已经两三岁了。
至于严世蕃,他一时半会儿还投生不了,就算阎王再大度,三年两载的也看不完记载他罪恶的卷宗……
所以徐璠一拱手:“万岁,臣,中书舍人徐璠,为防萧风损公肥私,恳请万岁将入世观的生意并入国坊!”
嘉靖看了徐璠一眼:“萧风上次祈雨而死,临死前留有书信,将入世观中他和张天赐那一半收入尽数用于建造战船。
剩下的一半收入本就是朝廷的,并不并入国坊,并不重要,何必多此一举呢?徐舍人,此事确实不必了。”
徐阶这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入世观的一半收入归于朝廷,但他从未在户部看到过这笔收入。
徐阶毕竟在朝中日久,隐隐约约的传闻他也听过一些,此刻一看嘉靖的表态,哪里还猜不到前因后果?
他赶紧上前拦住徐璠:“万岁已经说过了,不必多此一举。萧大人也绝非损公肥私之人,不可信口胡言!”
徐璠诧异的看着老爹,但既然嘉靖和父亲都这么说了,他也隐约感觉出可能又中了萧风的圈套。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一再失败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冲到底。
“萧大人,既然万岁和首辅都相信你不是损公肥私之人,那此事可作罢论。
只是你靡费国坊钱财,大肆制造战船火枪,不顾民计民生,一心想立个人功业。说你穷兵黩武,不冤枉你吧?”
萧风淡淡的看着徐璠:“徐舍人,若是建造战船和火枪便是穷兵黩武,靡费钱财,那大明还养着那么多军队干什么呢?”
徐璠昂然道:“萧大人,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你是道门真人,我对修道也很向往,也曾研究过道家经典。
老子说过,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如今大明天下太平,你仍旧这般拼命地生产武器,扩充军备,这不是穷兵黩武是什么?”
萧风依旧静静的看着徐璠:“那以徐舍人之意,大明此时该当如何呢?”
徐璠将手一挥,以一个坚定的手势,来加强自己说话的力度和气势。
“天下太平,无内忧外患,当然就该铸剑为犁,马放南山,将钱财用到百姓生计之上,让国富民强!”
萧风微笑道:“那请问徐舍人,打算如何将钱财用到百姓生计上呢?”
徐璠一愣,把钱财用在百姓身上,从古至今都是一句绝不会错的场面话,但具体要怎么做,还真没几个人认真想过。
尤其是圣贤书中,似乎也没有教给这些读书人该怎么做。圣贤书里教的都是如何辅佐皇帝,维持皇帝统治的学问。
对于老百姓,能做到轻徭薄赋,无为而治,就已经算是圣人所为了,还给老百姓花钱?老百姓要钱干什么?有口饭吃就行呗!
但徐璠总不会被萧风这句话给问住,他定了定神,决定先占据道德至高点。
“首先是轻徭薄赋,与百姓休养生息!”
萧风点点头:“很好啊,那徐舍人是觉得如今的税赋过重,是吗?”
徐璠心说这个坑太明显了,我肯定不能跳,当下轻蔑的一笑道。
“万岁圣明,如今百姓的税赋已经不算很高了,但既然朝廷钱多,自然可以更降一些!”
萧风点点头:“很好,那请问徐舍人建议将税赋降到什么程度呢?”
徐璠再次被问住了:“这……这是国家大事,岂能轻率决定?自然该从长计议,而后实行。”
萧风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当初徐舍人广纳良田几十万亩,正是看到百姓税赋很重,为其不平。
所以一心帮助百姓,减少对朝廷缴纳的税赋,自己却分文不取,当真是高风亮节,圣人所为!”
徐璠吓了一跳,心说我不肯跳坑,你这是硬把我往里踹啊!
“萧大人,君子不念旧恶,我当初一时糊涂,已经蹲过天牢,受过惩罚了,你还揪着不放,是何道理?”
萧风诧异道:“我是在夸你啊,怎么能说是揪着不放呢?而且你还记得要为百姓降税赋,我很是感动啊!
你这想法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听说你在家读书时就经常说,百姓太苦了,要减轻百姓的负担,难道你忘了吗?”
徐璠心想我说过这话吗?但萧风这话完全是顺着他的话演绎出来的,他还没法否认。
他今天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的说要为百姓减负,萧风说他读书时就常这么说,这完全合情合理啊!
否则呢?平时你一点都没有这个想法,今天上朝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不是为了百姓,而是针对萧风啊!
所以徐璠只能点点头:“不错,位卑未敢忘忧国,徐璠心怀此志久矣,并非一时兴起之言!”
萧风连连点头:“当时你还四处去劝松江府的大族乡绅们,说百姓太苦,让他们为百姓减租,这也是真的吧?”
徐璠硬着头皮点点头:“不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徐某正是从身边做起,从小事儿做起,从未忘怀!”
萧风满脸的钦佩:“听说你还写过《朝廷税赋论》,虽然流传不广,但我却有缘读过几句,十分钦佩。”
徐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莫非自己真的干过很多让人感动的事儿,然后后来失忆了吗?
他迟疑地点点头:“时隔多年,我也快记不清了,不过是年轻时的随笔而已。”
萧风正色道:“你曾说过:朝廷,国之支撑也,如人之筋骨,筋骨不强则无以御外辱,平内患;
官员,国之灵智也,如人之肺腑,肺腑不清则百病横生,虽有筋骨之强而难长寿。”
这两句话说得深入浅出,十分大气,群臣不禁都看向徐璠,连嘉靖也微微点头。
徐璠犹豫一下,心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名同姓的倒霉蛋,看来是没出名,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错,当时我虽年少,但确实已经有此想法了。”
徐阶怀疑地看了看徐璠,又看了看萧风,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萧风继续大声诵读:“你还说过:百姓,国之根本也,如人之血肉,血肉枯竭则病骨支离,虽欲再养而难生也。”
徐璠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我刚才说了要休养生息,我当初之言,如今听来,恍如昨日啊!”
萧风如高山流水,丝毫不停:“你还说过:豪绅地主,国之末节也,如人之毛发,依附血肉,无伤无痛,虽剃而复生。”
徐璠的头在惯性之下点个不停:“不错,不错,正是如此,人之毛发,自然无伤无痛,剃而复生……”
然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不不不,这不是我说的……” 「今天喝酒了,差点忘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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