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不置可否。
“你很聪明,想必不会不知道,你参加祭奠仪式,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吧。”
沈宁当然知道朱雀的意思,不过还是回答道:“他们因为我而丧命,我更应该出现在祭奠仪式上,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如果我逃避了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就算是日后的修炼,恐怕也会因此磨损道心。”
朱雀的目光凝视着沈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像是想将他看穿一样,许久之后才回答道:“祭奠仪式的时间在明天上午,你可以来参加。”
“多谢,大人体恤。”沈宁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朱雀行了一礼。
等朱雀离开以后,沈宁才继续开始修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缓缓的出现了一道幻影。
从外形上来看与沈宁的身形差不多,但是看不清容貌,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让人感到不适的感觉,整个牢狱彷佛都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更加黑暗更加阴森。
这道幻影来到沈宁的身后,弯下腰,靠近沈宁的耳边,声音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安慰,带着极为蛊惑的能力:“你是想趁着祭奠仪式,逃离这里吗?我可以帮你?”
因为这道幻影的出现,沈宁的眉头微微皱起,冷汗从额头渗透出来,并不去搭理他。
“你何苦为了大晋这样卖命,你很清楚,只要我们两个联手,在这个小千世界你很快就能走到顶峰,到时候就算是面对诡神你也无所畏惧,想做什么,不是由你决定吗?”
幻影继续蛊惑沈宁,后者却一直都没有搭理他,或许是感觉到有些无聊就渐渐的消失在了牢狱之中。
沈宁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现在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玄境的巅峰,想要突破到天玄境界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只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第二种人格,这才没有进行突破。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沈宁才再度听到了牢门打开的声音。
走进来的是天师府的弟子李红叶与芍药等几人,在之前沈宁醒过来之后,他们就进来看望过,现在不过是带沈宁来参加祭奠仪式的。
有了朱雀的口令,负责看守牢狱的青衣司人员将牢房打开,但在沈宁离开的时候,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不能这样出去。”
说着,这名青衣司的人员从怀里取出了两片金色的树叶。
李红叶自然认得这个,眉头微皱,那两片金色的树叶是青衣司广泛使用的一种基本的法宝,有着限制修行者体内筋脉灵元运转的作用,对修行者本身有着不小的伤害。
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芍药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这名青衣司的人员冷着脸,看了一眼芍药,冷声道:“他现在是青衣司的重犯,我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芍药闻言温怒,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沈宁拦了下来:
“没事的,师姐。”
“小师弟,葫芦山的战役,要是没有你在的话,说不定所有人都要死在哪里!”芍药不满道:“关押在牢狱里面也就算了,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
芍药的话可以说很现实了,但更现实的事情是沈宁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威胁。
所以这名青衣司的人员并没有因为芍药的话语而停止手上的动作,两片金色树叶融入了沈宁的体内,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沈宁微微的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身体的不适,看向众人露出一抹微笑:“我们走吧。”
众人离开了牢狱,祭奠仪式在商丘城郊外举行,所有在葫芦山战役之中幸存下来的修行者都来到了这片郊区,其中还有不少听到风声从而赶回来的商丘城百姓,他们想送这些保护自己的烈士们最后一程。
场面肃穆,由檀木盒装着的遗物被整齐排列在一片由青石砖搭建而成的高台上。
修行者与百姓分两列站立着,数千人的场面静悄悄的,白虎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在他的面前用摆放着用青铜鼎做成的巨大的香炉。
按照惯例,白虎开始讲述悼词,言语真诚恳切,引得不少百姓与修行者潸然泪下。
如果不是这些修行者,河南道现在就是妖魔的天下,到时候死尸遍地,与人间炼狱又有什么两样?
当悼词讲述完毕之后,众人开始为这些死去的人上香。
有白虎主持,进行的尽然有序。
然而,当沈宁的身影出现在这场祭奠仪式上面的时候,场面变得骚动起来。
“这是谁?”
“他不是邪神教的教徒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应该在天牢里吗?”
“我师兄就是因为他才葬身火海的!”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在沈宁的耳边响起,他没有理会这些,从芍药的手上接过长香朝着那青铜鼎缓缓的走去。
河南道仙门百家的各大宗门的长老,看到沈宁出现在这里,面色阴晴变化,好像有汹涌的波涛在暗暗涌动!
朱雀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她想知道沈宁执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是有着怎么样的打算。
至于青铜鼎旁边的白虎在看到沈宁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并没有言语什么。
众人之间好像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
然而,这种默契却在一声喝斥中被打断:
“邪神教教徒,你有何资格为我们大晋死去的将士上香?”
伴随着这一声厉喝,现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顿时就炸裂起来,不仅仅是百姓的咒骂声,还有来自修士们鄙夷、怀疑的目光!
沈宁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步一步的朝着青铜鼎走去,他要为这些死去的修行者上一炷香,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愿意如此,在他们眼里沈宁身为邪神教教徒就罪该万死,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当即就有人朝沈宁出手,一道浑厚的灵元如同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朝着沈宁袭击过来!
在这样白虎与朱雀都在的场合,李红叶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会对沈宁出手,纷纷脸色大变,想要去组织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不知是何人打出的灵元径直朝着沈宁袭击过去!
“彭”的一声。
那道灵元就打在了他的身上,饶是沈宁的肉身如何的强悍,在灵元被封锁的情况下,硬扛下这一击,五脏六腑就如同被打碎了一般,疼痛难忍,顿时就栽倒在地。
芍药正想去沈宁身边看看他的情况,却没想到被李红叶拦了下来!
“你拦住我做什么?”芍药看着李红叶,眼中的怒意难消。
李红叶这个时候反而格外的冷静,她不仅制止了芍药的行动,还用传音秘术让其他的天师府弟子不要擅自出手。
“你以为你上去之后,他们就不会对小师弟出手了吗?”李红叶分析出现在的局势,也想到了沈宁的用意:“做为天师府的弟子,我们这个时候就必须保持沉默,否则就是与河南道所有的仙门为敌,与天下的仙门百家为敌,你明白吗?”
芍药只是看到沈宁被袭击,一时间怒气上头,这才失了分寸,现在被拦了下来,马上就理解了李红叶的用意,可还是焦急道:
“可小师弟怎么办?他现在灵元被封锁住了,这些人又下死手,他怎么扛得住?”
说着,芍药居然带着一丝丝哭腔:“齐师兄已经走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小师弟出事了。”
李红叶看着芍药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到该怎样安慰她才好,只是缓缓道:“这是小师弟的选择,我们没有办法的。”
冷静下来的芍药,忍住内心的悲痛,只是环视在场众人,像是在警告他们一样!
可惜在失去至亲好友的痛苦之下,这些人不会在意天师府的威胁,他们不仅言辞冰冷,还有不少修行者挡在了沈宁的面前,神色冷峻,就如同看待生死大仇一样。
“我们不想在灵前杀人,现在离开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朱雀与白虎并没有阻止,因为如果想要沈宁在之后的审判之中活下来,这是最好的方法,提前让这些河南道的仙门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除非涉及到了沈宁的生死,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沈宁眼前被血水所模糊,他挣扎着艰难的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的朝着青铜鼎走去。
这些修行者见他还要祭奠,没有任何的犹豫,再次朝着沈宁出手。
两道强悍的力量打在沈宁的身上,他直接倒飞出去。
这一行为引得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他们虽然不清楚情况,但是看的出来眼前之人应该是有罪之身,只要是修行者所唾弃的人,就是他们所唾弃的人。
这一击过后,沈宁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耳边彷佛又响起了那诡异的声音。
“你看看,这就是你拼命都想保护的人。”
“为此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为此顾炎武都战死在了葫芦山,他们何人体恤过你心中的悲痛,他们何人怜惜过你?”
“跟我融合吧,让我做为主体,让这些愚昧的人看看,以你的本事,在这个天地间都是最为强大的存在。”
“闭嘴!”沈宁猛然高声厉喝。
这一声吓得那些百姓纷纷不敢再言语,他们不知道沈宁喝斥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想起顾炎武,两行清泪从沈宁的面庞滑落,那是他结识的第一个好友,多少次生死危机都是他陪伴着自己度过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死的是自己,内心的悲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体内的幽冥火种变得躁动不安!
他胸前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这是灵元再冲破束缚的征兆。
沈宁抬起眼眸,看着面前拦截着自己的几人,厉声道:“让开!”
这些人知道沈宁一身灵元都被法器所限制,当然不会就此退去,当即就有人继续朝沈宁出手。
就在他们袭来的时候,就在天师府弟子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一声厉喝从天空之上传俩:“住手!”
与此同时,一道金黄色的墙壁在沈宁的面前出现,挡住了那几人的攻击,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白色精袍的中年男子,面带闻言,一步一莲花的从半空之中走了下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还有江楚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河南道的镇守使——江无眠!
见到这人出现的时候,在场众人包括百姓在内,齐齐跪拜恭声道:“见过镇守使大人。”
江无眠在河南道颇具威信,在他出现之后,那些原本想对沈宁出手的人,当即开口道:“镇守使大人,此人乃是邪神教教徒,葫芦山战役之中不少人都是因为他而殒命,其罪当诛!”
江无眠打量了几眼这些人,淡然道:“他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至于如何处理理应是朝廷的事情,你们擅自出手,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我......”
江无眠看向众多修行者,眼神中带着极重的威压之感:“怎么,我在河南道说话也不好使了吗?”
此言一处,这些围上来的修行者才愤愤退去。
见此,江无眠的声音才缓和了一些:“他有罪不假,可是同样也有功于河南道,至于如何处置他,必须等待朝廷的命令下来,谁人若敢再做出一些超过自己本分的事情,休怪本镇守使无情!”
江无眠的话语处于公理之中,没人能够反驳。
沈宁喘着粗气,从之前的攻击之中,慢慢的缓了过来,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感以及大量的失血,让他感到了一阵眩晕,勉强保持着清醒道:“谢过,镇守使大人。”
江无眠回过身来,冷着面孔,打量了一下沈宁,并没有多说什么,为他让开了道路。
沈宁见状,摇摇晃晃的朝着青铜鼎走去,脑海里思绪万千,不过跟多的是对顾炎武的愧疚与悲伤。
他离青铜鼎的距离并不远,可是每一步都彷佛能够耗尽他气力一样,走的十分艰难。
一众天师府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由红了眼眶,他们不知道小师弟身体里为什么会出现诡异气息,但是他们知道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绝对不可能向诡神臣服,在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是有其他因素导致的。
而如今,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小师弟遭受劫难。
沈宁走的很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有愤怒、厌恶、不甘,当然也有同情与担忧。
不知走了多久,沈宁的面前已经是模糊一片了,他艰难的将手中的长香插入青铜鼎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丧失了生机一般,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嘴里呢喃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没人能听见了沈宁说了些什么,只见这个邪神教教徒昏倒在了原地,最后还是天师府的弟子将他带了下去。
沈宁的意识陷入模糊,他再一次来到了灰暗的世界。
这里似乎比以往更加阴暗,沈宁漫无目的的走在彼岸花丛之中,闻着淡淡的花香味儿,不知为何,原本痛苦的内心就像是得到了抚慰一样,逐渐平静了下来。
坐在枯树上吹奏着玉箫的清月像是没有察觉到沈宁的到来,只听悠扬的箫声在这一方世界回荡着,像是在洗涤世间所存在的污秽一样。
大概是身心上传来的疲惫,沈宁倒在了彼岸花之中,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空洞无物。
他在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控制不了这股力量,痛恨自己在失控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人。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玉箫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沈宁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神采。他突然开口问道:“我错了吗?”
清月虽然在时间长河之中遗忘了太多东西,甚至算得上是没有了人类的情感,但还是听出了沈宁内心的悲痛之意,她回答道:
“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你如果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那么朝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了,如果你自己都怀疑自己了,那别人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是的,沈宁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他怀疑自己修炼诡异气息是一种错误。
他也在痛恨自己不能够彻底掌握这种力量。
“所以,我该怎么办?”
清月从枯树的枝丫上跳下来,走到沈宁的身边,轻声道:“能够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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