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将头转了回来,眼中已经没有少年禁受不住的情欲,而是一脸正色地看着郭舒儿,仿佛眼前衣不蔽体的女子是一具红粉骷髅。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虞知,督查院司务。奉江清大人之命,查探北上赴任官员被害一案。”
郭舒儿也将脸上的羞涩给遮掩,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虞知点点头,说道:“郭娴,郭永年之女。在卷宗的记录上,两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郭舒儿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幕,两年的时间不算久远,但回忆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
郭舒儿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眉头紧皱,苍白的脸庞则是更加苍白。有些回忆就像是刀片,握紧了反而会划伤自己。
虞知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见过郭永年一家的卷宗,上面记载着你们死于山林猛兽的腹中。马车上也有猛兽拖拽的痕迹。一些缘由,我已经知晓。”
虞知从何知晓?
自然是前半夜在做梁上君子的时候,从郭舒儿口中得知。
虞知继续说道:“我想要知道的是,既然你从虎口中逃生,整整两年时间,你为何不将此事告官?只要北凉府得知真相,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报官?”郭舒儿凄厉地一笑。她曾经报过官,可得到的不是保护,而是又一次追杀。
“你们这些官员狼狈为奸,早就和苍山同流合污。又怎么会为死人去动一个极大的江湖宗门。大楚皇朝,懂得权衡利弊,这是一桩不值当的买卖。”
虞知微微皱眉,心中甚至觉得郭舒儿的话有些道理。
现在只是死了郭永年一家,若是真要问罪苍山,可能就要死数十万人。这的确是一桩不值当的买卖。
但虞知仔细一想,又是觉得此话没有什么道理。
郭舒儿继续说道:“在我逃出虎穴之后的几个月里四处流浪。随即不久听闻京都派人探查此事。我知道这是伸冤的机会。于是,我一直都在等着督查院那人的到来。”
等待是时间最漫长的时候,远不是白衣苍狗般流逝。
郭舒儿略过了那几个月她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日子,略过了乞丐群中备受欺凌的日子,略过了她将自己的脸上涂满煤炭,掩盖自己姿色的日子。
“可是,当我等到那人到来之后,却看见了齐正初进入了他的住所。那一刻,我知道所谓的复仇,只能靠我自己。”
虞知问道:“京都派来官员是谁?”
郭舒儿说道:“白子实。那人叫做白子实,也是督察院的人。”
虞知点点头,他知道到这个白子实。此人是当初督查院派遣来北凉府第一个调查此事的人。郭永年一家三口死于猛兽口中的死因也是由他归结。
现在的白子实已经是督查院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当时,只有郭永年这一桩案子,白子实也是明察,将郭永年一家之死归结为意外之后,便是回京都复命。因为只有这一个案子,督查院没有对白子实的调查引起怀疑。
虞知想了想,说道:“或许白子实和齐正初只是旧时而已,只是看见齐正初出入白子实的住所,并不能证明两人暗中勾结。”
虞知不是为白子实辩驳什么,对于姓白的人,虞知从没有好感,比如白玉、白离。
就事论事来说,郭舒儿所见不能证明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我的猜想。”郭舒儿说道,“在之后的几日,我将一封密信扔在白子实的住处,书信的内容很简单。郭永年一家之死另有隐情,凶手实为北境宗门之人。”
郭舒儿很聪明,她没有指出凶手就是齐正初等人,而是用了北境宗门来代替。她不过是想看看白子实的反应而已,验证她的猜想。
“然后呢?”虞知问道。
在卷宗里,白子实的调查中未提及有这么一桩事。这显然是白子实有意隐瞒。
“在当晚,白子实就将此事告诉了齐正初,两人在白子实的住所商议了一整夜。我知道白子实知晓真相,只不过这真相也被他埋在了心底。”郭舒儿说道。
虞知怜惜地看向郭舒儿,那一刻的绝望重新涌上郭舒儿的心头。
父母被杀,寻求伸冤之人亦是为虎作伥,这让一个弱小的女子生出无比的绝望。
白子实......虞知将这个名字记在脑海之中。“你放心,你父母的案子交到我的手上自然会有好的结果。”
虞知目光真挚,清澈的眸子中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是在对于一个女子许下一个承诺。
郭舒儿一怔,两年间无论多么艰难的时刻,她都未曾流泪。如今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最怕陌生人突然的关心。
月光下,少女依偎在陌生少年的肩膀上,放声痛苦。两年间的苦难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虞知没有再问,即便他心中任由许多问题。可督查院已主掌监察百官之责,督查院麾下已经出了内鬼,何况是其他地方呢?
郭舒儿没有寻北凉府知府,没有回到京都告状......显然她已经不信任所谓的朝廷。
虞知救她两次,这才是获取信任最好的实证。
旭日东升,少女已经在虞知怀里沉沉地睡去,嘴角带着笑意。或许在梦中,她还是两年前那个盛夏中明媚的少女,她还有她的父母,皆是在相伴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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