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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不会轻信于你。”阮元笑道:“其实府衙那日,你等离去之后,我便遣了亲信佐杂,前往这蛟湖镇打探消息,同时又差了几名兵士,便装来此询问风俗,所以张贵身为总保,凌虐下属,你虽名为生员,却多识战阵之事,保甲应对有方,这些都是我的下属查出来的,却不是你告知于我,我便相信了的。”说着,阮元也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叶机虽看得不算仔细,却也依稀看出,其中有“叶机治下严明”之类字样。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是不解。”阮元忽道:“我手下打探消息之时,也意外听闻,你虽然是本地生员,却热衷于出游之事,这台州一府,你每个县都去过,南北温州、宁波二府,听闻你也多有涉足。而且他们去了别的府县打探你的情况,还真有不少人说起你为人慷慨,能解民困,值得相交啊?我看你不过一个镇上生员,为何兴致如此广泛呢?”

叶机听着阮元将他行踪一一言明,也不禁暗自吃惊,这时正当五月之中,正是浙江天气转热之际,额上汗水,也不觉渐渐流了下来。过得片刻,叶机方道:“回……回中丞大人,小人虽然平日读书为业,却也一直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以闲余之际,便也多曾外出游历,以观天下百姓疾苦,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知百姓现状,又如何关心天下之事呢?平日百姓受了苦难,小人看不过去,有时便也助他们开解一二,却不意竟有这许多人感恩于小人,也实在是担当不起了。”

“出外游历,却也无妨,眼下江浙名士,一样多有四海游幕之行,你这番举措我看来也并无不妥。”阮元依然十分平静,又道:“但另有一事,你能否直言于我?你辖下保丁,九姓渔户之人远比其他总甲要多,而我查过你县中籍贯,你家四代以上,便即含混不清,言语寥寥,这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中丞大人果然是明察之人啊……”叶机迟疑半晌,终于决定不再隐瞒,笑道:“不瞒大人,在下四代之前,便和辖下这些保丁一般,都是九姓渔户人家,先曾祖出外行商有了些家产积蓄,想着让后世进学,以兴家业,是以迁到了台州这边,特意出了钱嘱托县里官吏,将户籍改为寻常商籍。至于后来又有这些九姓渔户东迁,就是意料之外了,但小人一直想着,毕竟都是同源,平日能照顾的,就多照顾一些,所以一直和他们走得近些。家中多有行商之风,小人喜好出门走动,也有家中遗风之故。”

叶机自然清楚,就凭自己隐瞒家世,四下仗义疏财之举,若是阮元稍有疑忌之心,便可以当即上报嘉庆,将他以谋逆之罪革职下狱,到时候自己的命也肯定保不住了。却不想阮元听了自己所言,反倒点了点头,笑道:“听你言语,倒是诚恳,我之前所料,也多半是这个缘故。不如你且与我说说,你家中之前是因为何事,竟被划为了九姓渔户的?”

“这……据先祖说,家中祖上在元明易代之际,曾为陈友谅效力,是以入明之后,成了贱籍。”叶机笑道。

“若是如此,只怕我家与你家当年也无甚分别。”不想阮元反倒客气了起来,道:“我家先祖元明易代之际,也在江西颇有声势,只不过彼时天下大乱,先祖既帮过元朝,也帮过陈友谅,最后应该是投了洪武皇帝。这样看来,你我先祖,或许四百余年前,还曾经在陈友谅麾下共事过呢。不过后来既然投了明朝,便被视为一方豪强,洪武之初,迁了淮安,后来又南下徙扬。这样说来,你我两家竟有如此差别,倒是我自感惭愧了。”叶机虽也拟想过这次与阮元交谈,阮元可能问起他身世问题,却不想阮元不仅没有嫌弃他九姓渔户出身,反倒和他攀起关系来,一时也不免有些触动。

“这……中丞大人爱民如子,在下真是无比钦佩。”叶机道。

阮元自然也清楚,自己的阮家与叶机一家,在明清两代,都有着云泥之别,阮家不仅世为良籍,而且早在万历年间,阮家先祖阮文广便做过榆林千户,阮家虽一度中衰,却也是数百年的大户人家。但根据阮元对叶机的了解,既然叶机在贫民之中颇有人望,又是个能讲理,懂些兵略的秀才,那么保甲兴办,就非此人相助不可。是以他与张贵争执一事一经查清,阮元便立了叶机为总保,一是为了给浙东村镇做个示范,增强保甲操练,二则是千金买骨之意了,既然叶机能为自己所用,他在浙东又颇具人望,那其他保甲听到这个消息,多半也可以主动整顿,积极参与海防之中,保甲之中“不添饷而增兵千百”之意,也就可以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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