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也忙回拜道:“岳中丞客气了,其实这坊巷间事,我做了这几年巡抚,也清楚本是府县之责,咱们在抚院的,确有百密一疏之感,并非中丞之过。中丞为了今日这件大事,想来也已多费心力,倒不如中丞先将此事与在下言明,若是在下认定并无不妥,也一定支持中丞之议才是。”
“阮中丞、岳中丞,二位就不要客气了。”程赤城笑道:“咱们今日四督抚齐聚一堂,本来也是为了一件大事,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还是正事要紧。不过老夫这地主之谊吗,也不能不尽,老夫这就为各位大人泡上茶,各位大人先饮过了,便可以议正事了。”
阮元等四人想着也是有理,便各自入座,闭了房门,程赤城自煮好了茶水,将碾碎的茶粉放入茶杯中融了,又取出一柄茶筅调了茶。这是日本抹茶的饮茶之法,中国入明之后,煮茶渐渐替代抹茶,反倒是用抹茶法的人越来越少。但这宝林寺房舍却是常见的房屋样式,与日本茶室全不一样,如此清王朝的四位封疆大吏,在寺院房舍之中共享日式茶饮之事,可能也是当世仅见了。一时各人桌上都奉上了茶,都只觉茶香沁人心脾,茶粉之味甘醇不绝,与平日所饮之茶截然不同,阮元本也是好茶之人,自觉这日式抹茶与常饮之茶制法虽异、气味亦自有别,却是各有所长,并无高下之分,也不觉点了点头。
眼看在座各人品茶已毕,费淳身为当场地位最高的两江总督,也主动出言道:“铁漕帅、二位中丞,这茶我等已然用过了,老夫这心境,却也平和了不少。岳中丞,你庶务繁忙,可也有一二闲适之意?这件事说起来啊,本来也不容易,正是要有今日这祥和气氛,才能细细论来。阮中丞,你说是不是啊?”
“今日确是绝佳之日。”阮元笑道:“只是费总制,我等今日所需议及之事为何,我可是至今还不清楚呢。”
“阮中丞,我等四位督抚,有个共同之处,就是沿漕。平日漕运事务,以江苏为例,也并非铁漕帅一人之力,老夫说得没错吧?中丞在浙江,可有难解的漕务?”费淳问道。
“确是如此,漕运之上,历来加耗甚多,难以根绝,沿漕旗丁水手,也已经长年困顿。在下入浙之初,也曾与精于漕务之人多方咨询,曾上言增加水手津贴,可是眼下市上物价,比初定津贴之时涨了数倍,仅仅靠增加津贴一法,这两年看来,收效不多,若说根治漕务之弊的办法,在下更不知从何说起了。”阮元答道。
“是啊。”铁保也补充道:“其实漕务之弊,我做了这几年漕运总督,也是千头万绪,始终没个可解的法子。自从嘉庆五年起,沿漕水手津贴增加了不少,可我也多次问起过运粮过淮安的漕帮首领,他们却说,眼下依然还有许多水手入不敷出啊?是以我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联系费总制、岳中丞,想着寻个办法,再增加一些水手津贴,可眼下江苏亏空之状,却也没有余银可供津贴之用了。伯元,我们本来去年就想着与你一会,寻思着你在浙江也做了不少事,或许有办法呢?可当年你忙于应对海寇,我们也不好再麻烦你。眼看今年海寇肃清了不少,岳中丞又认识了程老先生,这才重新找了你来。不瞒你说,我们苦思漕务之事一年,眼下也确实有了些办法,只是其中利弊如何,尚不清楚,故而想着等你来了,咱们面谈,若是谈成了,就一同联名上疏,我想只有咱四个督抚同心协力,这沿漕之事,才有解决的希望啊。”
“恩师过奖了,其实学生这些年在浙江,虽是有了些赔补亏空之法,却也有许多事未及查办。漕运之事,若说再行增补津贴,一时却也没有余力了。还请恩师赐教一二。”阮元道。
“我等想到的办法,是这样的。”一边的岳起说道:“阮中丞,你兼理浙江漕务,也有快三年了,那‘清赍银’是何物,中丞可否知晓?”
“自然知道。”阮元答道。所谓“清赍银”,其实是漕运往来之中,给旗丁作为补贴的运输费用。原本依朝廷定制,是在正常漕粮之后增加部分粮食加耗,实际上由于“折色”即将以粮食形式上缴的赋税改为缴纳白银制度存在,朝廷在征收加耗时只征银两,才有了清赍银的说法。
“依江南旧例,旗丁水手每运粮一石,有清赍银二斗六升,折为银两,是一钱三分。所以说这笔收入,其实总量也不少了。”岳起道:“眼下漕务诸般细务,均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要找一个既容易有所进展,所系漕务又不算少的关键,也就是这清赍银了。我与铁漕帅、费总制商议之法,便是将这一钱三分银子,改为征收二斗六升的漕米,再将漕米以六折相抵,只实收一斗六升。若能从这里有所变革,或许日后其他漕务,也就有了解决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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