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大人,要不这样吧。”老吏也向阮元主动道:“小人等人虽是吏员,可收入并不多,若是近日偷了粮食,家中绝对会有余钱,中丞若不相信我们,就请一一搜查小人等人住所,若是从哪个弟兄家里搜出了十几二十两现银的,那中丞要杀要剐,小人绝无怨言!”听老吏这样一说,下面吏员也连忙随声附和。
“哼,你们以为这样故作声势,就能把本官骗过去吗?”阮元也已经想到,说不定这些人如此真诚,就是故作镇定,想要对自己唱一出空城计。所以这时也并不客气,续道:“里堂兄,你现在就带十名抚院吏员,就到他们几家之内,逐一查抄!抄过这几家,再看过其他人,总之,你等家中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说着便向左手边五六名粮仓吏员指了一指,示意从他们开始。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面前的粮仓吏员竟也并无一人主动承认偷粮之事。
“伯元,你看他们的样子,会不会我们真的想错了?”焦循一边带好了几名吏员,一边也有些疑惑,便又向阮元问道。
“那也先去查一查。”阮元对焦循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留下,又对另一名年长吏员点了点头,那吏员得了令,便先带着属吏去询问粮仓吏员住处了。焦循见阮元已经把重点转回粮仓,也对阮元道:“方才我也想着,或许就是另一种可能。至于是不是……”
“先看一下粮仓里的官斗。”阮元与焦循果然心有灵犀,配合无间。
焦循点了点头,阮元也叫来张宗轼,让他遣人去取了几个粮仓中的官斗过来。随即,阮元示意张宗轼等粮仓人员先行退下,只把官斗拿给了随行吏员。过得片刻,阮元方把张宗轼叫了回来,对他道:“我且问你,你这官斗若是盛满,里面有多少米?”
“这……都是一斗啊?”张宗轼还不清楚阮元用意。
“你这官斗不够一斗!”阮元道,说着,便差人将一个海盐官仓的官斗盛满了米,又倒入阮元自带的一个官斗之中。果然,阮元的这个官斗,最上层的一部分,空空无物,将近十分之一的斗里都没有米。
“这……这……”张宗轼看到自家官斗居然只是个小斗,也惊得大惊失色,道:“中丞大人,下官到这里之后,也一直看过他们收米的,这官斗两年来都是这样,怎么……怎么会比大人的官斗小了一截呢?”
“那张知县,一斗米大概有多少,你心中有分寸吗?”阮元又问道。
“这……”张宗轼看起来也是一脸茫然,支吾道:“中丞大人,这升斗之数,都是算学之事,下官就是个举人,平日四书五经读得都不算好的,算学更没多学过。大人这样问我一斗米有多少,这可让小人怎么回答啊?”
“也罢,这算学本非必学之事,这样也为难你了。”阮元听张宗轼之言,却也合乎情理,便转而说出自己的办法来,道:“我这官斗,是我与里堂遍寻量器之后,做出的正方之斗。它长度、宽度、高度,都是一样,你这里以后便照着我抚院官斗,重新定作量器!至于你这里现存的官斗,就都废了吧,留着,也不过是给那些真正的贪吏图个方便罢了。”
“那这……下官多谢中丞大人了。”张宗轼连忙跪在地上,对阮元拜谢道。
“还没完呢。你这斗不能光做出来,还要我抚院每年检查才是。以后记住,每到征收秋粮之时,我抚院就会派吏员过来监管,到时候你把斗拿出来,用尺子把斗的长宽高三处,都量出来一遍,若是一柄尺子,可以量得三处均等,那你这斗就没错了。我这里也为你备了尺子,就放在你县衙之内,你好好看着。以后收粮,我会让来你这里的县吏,也准备一把尺子,收粮之前,尺子要先行比对,若是你这尺子少了一寸一分,就是你企图隐瞒偷漏之事!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阮元言简意赅,将斗尺丈量之事一一交代完毕,说着,也取过一把尺子过来,交在张宗轼手中。这便是阮元与焦循为清查官仓之弊,所依据算学知识定下的“依斗定尺之法”。
“多谢阮中丞!多谢阮中丞!”张宗轼也不住对阮元叩首。
“还有,你那九十四石米,我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了。等那几个吏员回来,若是你这粮仓吏员果然没有偷漏之事,那问题就定是处在收粮的吏员身上!他们用寻常的官斗……或者用更大的斗去收粮,却在你这里用小斗入仓,如此上下其手,你这里一年流失的粮食,还会少吗?过一会儿,我们就去清查那些收粮吏员之处,这一次,定要查出你这粮食是何人偷走了,本官才会回府!”阮元思量之间,对于收粮入仓之中舞弊情况,也大概有了判断。
张宗轼连忙应过阮元,将县中大半吏员都叫了出来,与阮元一同寻查官仓偷漏之事。果然如阮元所料,在征收粮食的吏员之处,搜查到了不少私自贩卖粮食留下的银两,还有不少没能卖出的存粮,阮元也将这些吏员一并开革严办。不过多时,阮元查吏之名,清点官仓之法,便也在浙江传了开来,吏员之内都说阮中丞如有神助,不可对阮中丞行半点欺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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