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总制难道糊涂了不成?”许松年不解道:“这蔡牵眼看要被我们歼灭,就算他要投降,也应该向我们投降才是,为何却指名向玉总制投降呢?更何况蔡牵现下战船尚有大舰十余,就算实力已然不如我们,可……可以他的性子,会这样痛快的投降吗?”
“对,蓉俊,蔡牵投降,有三可疑。”阮元道:“蔡牵这些年势力正盛,被包围后即便不是我们敌手,也多半会拼力一战,无故投降,此一可疑。蔡牵投降便罢了,为何只向玉总制投降,却不愿向李将军降顺,直接找李将军不是更方便吗?此二可疑。蔡牵仅言投降之事,可他麾下仅被困的就有十几艘船,福建海上,估计还有余党,这些人如何安置,船只火药如何处理,玉总制这公文上只字未提!凭蔡牵现在的实力,若是不予以裁约,万一日后他降而复叛,又要如何制他?此三可疑。有此三疑,即便蔡牵愿降,也应将他部众一一分治,绝不可贸然放他南逃!从这里蔡牵言语来看……蓉俊,我断定蔡牵乃是诈降,绝无真心降服可能!”
“老师,你看这后面。”陈寿祺看着阮元手中长文后半段,喃喃念道:“今江西会匪滋事者众,秦中丞不能制,予总督闽浙,亦需严防江西会匪流窜不定,竟逃入福建境内,海寇不过剧盗,会匪实乃大逆,故当以清剿会匪为重……”读着读着,陈寿祺也勃然大怒,道: “老师,这玉总制是骗人都懒得骗了吗?陆上会匪清剿如何,自可由陆师去办,眼下我海上三路水师齐聚,顷刻间便可让蔡牵灰飞烟灭,因为陆上军务难办,所以让我们放弃海上剿贼?这……这是哪门子的用兵之法?!”
“恭甫,玉总制怎么想,都由得他。”阮元话虽如此,其实同样不相信玉德之言,道:“眼下蔡牵所作所为,我可以断定,就是诈降无疑!当下上策,乃是不管蔡牵降顺与否,直接围而攻之,即便中策,也当是困住蔡牵,不能让他有半分喘息之机!可若是放蔡牵南下,那这数年剿贼之功,就全白费了啊……”
“中丞大人,福州有急件!”各人只听得府衙之外马蹄声响,一名吏员在门外翻身下马,取了一封信在手上便向着府衙之内而来。张瑞云忙上前接了急件,小跑回到阮元等人面前,道:“中丞大人,又是玉总制的来信。”
阮元忙拆开看了,顿时面如土色,竟久久发不出一言。
过了半晌,阮元才缓缓叹道:“蓉俊、恭甫,特知府,张判官,这仗就算……就算结束了。不想玉总制竟有如此言语,说自他发出函件之后,只要我等再向蔡牵发出一矢一弹,便是我浙江水师贪功,若是蔡牵帮众,之后不能如期抵达厦门,也定是我等纵兵封锁扣留之故,总之只要蔡牵不能按时去他那里投降,就是浙江水师的责任。这……蓉俊,我不能因一己之念,而害了你们啊?”
“这个玉德,是想抢功劳想疯了吗?”许松年怒道。
这时,门外又是马蹄声响,两乘马到了府衙门口,随即二人从马上跃下,待二人走得近时,阮元也看得清楚,正是李长庚和新任黄岩镇总兵张成。李长庚快步上前,向阮元问道:“中丞,我之前听闻玉德那边,已经接受了蔡牵投降,而且告知我等,必须立刻撤围,放蔡牵南下。这蔡牵行止突然如此谦恭,依我之见,只有诈降一种可能!眼下咱们怎么办,真的要听那玉德老儿的话吗?”
“西岩兄,我……这事决计怠慢不得。”阮元叹道,说着,也将玉德送来的两封公文拿给了李长庚看,李长庚和张成看罢,都是大吃一惊,怒道:“岂有此理!”
“中丞,蔡牵是个什么人,他玉德清不清楚我不管,但我清楚,他野心勃勃,又多诡诈之术,绝不可能无端向咱们投降!”李长庚道:“若是中丞担心我们,我可不怕!大不了罢官免职,我又不是没丢过官,能以我一人官位性命,换海疆太平永固,我没什么可遗憾的!若是真的放蔡牵走了,那才是放虎归山,养痈遗患啊?”
“中丞,下官也决计不会接受这样的命令!”张成道。
“李提督、张镇台,这件事,我……我不能让你们这样去拿官职爵禄当儿戏。”阮元思虑半晌,却并未听从李长庚二人的意见,而是渐渐冷静了下来,道:“眼下情形,不宜再战。蔡牵降顺之事,若是只有我们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玉德已经准备受降了。若是咱们真灭了蔡牵,来日他便可说我等言而无信,杀降冒功,且不论咱们官职俸禄如何,我大清朝廷,日后还如何取信于民?若是日后再有了海盗,却没了你们这些筹海支柱,他们但凡遇到官府,便抵死不降,只因咱们杀过降人,那以后三镇官兵,要多受多少苦难?更何况,若是你们真的这样做了,受牵连的绝不是咱们几个,黄镇台,海上其他将官,又有哪个逃得了干系?咱们能这样坑害他们吗?我……我自然不认同玉总制之言,可眼下大势如此,却也不得不为了。”
“这……哪有这样打仗的啊?”李长庚和张成这时也尽是恼怒之色,可二人也都清楚,阮元所言有理,所以过不多时,愤怒便渐渐变成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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