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蔡逆之事,过不在你,你一介文官,数年来致力海防,能有如此成就,朕已经很满意了。至于赔补亏空……”说到这里,嘉庆似乎也有些惆怅,道:“也不瞒你,朕看其他各省赔补情况,大多都不理想,成日只说什么尽心竭力,竭诚赔补,可到底补上了多少?至于你说六七年间尽行无亏,你有什么办法,不妨也告知于朕。”看起来,其他各省的亏空情况,即便白莲教之战已经结束,似乎也并无起色。阮元自不敢隐瞒嘉庆,便将自己新旧账分立、宽以驭商、整顿盐务、海塘除帮办之弊等事,一一向嘉庆言明了。
“好,做得不错,依你之言,若是果能新账无亏,旧账渐次赔补,朕自然可以多给你些时日去办。”只是说到这里,嘉庆却也话锋一转,对阮元叹道:“只是阮元啊,有些事,朕想着……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回皇上,臣清楚规矩,萧山牧地之事,臣也是将实情悉数告知张侯,得张侯允准,才与张侯一并上疏的。”阮元忙奏对道,听嘉庆之语,似乎也是对他参预旗务不满,既然如此,阮元便也直言其中实情。
不想嘉庆却摇了摇头,道:“朕不是说这个,萧山牧地之事,朕看着你等所行,并无过错。但另有些事,朕却觉得你做得不妥。去年清赍银一事,你可还记得,这件事本身就有许多显而易见之弊,你为何却还要同那几位督抚一道,去联名上这奏疏呢?”
其实阮元对这清赍银之事,一直也并非全然认同,但考虑到漕务改革,总是要有个开头,才答应了其他几名督抚一同上疏,这时想来便也如实答道:“回皇上,这清赍银改制有加赋之嫌,臣并非不知。但臣也与其他几位督抚详加商议,百姓手中有粮,是以直接交粮所受负担,其实不如交银之重。更何况漕务改制,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能以清赍银为始,之后层层更革下来,或许三五年后,漕务就会大有起色了啊?”
“可是阮元,朕也不能只听你们几个一面之词啊?”嘉庆叹道:“这件事,朕本就不想专断,是以对军机大臣一一详询,后来朕想着,即便朕仅同军机大臣一同商议此事,你等外人听了,一样会以为朕有专断之弊,是以朕最后尽集大学士九卿,一并商议你这折漕之议,最后果不出所料,应者寥寥。你等联名督抚有四个,可当日力主此议不可行之人,却少说有十余个啊。那你说,朕应该听谁的呢?还是说,你等那般联名上疏,本就是想在直省自壮声势,以图京中卿贰,由此心生惊惧,故而不得不屈从你等呢?”
“皇上,臣等绝无此挟上之意!”阮元连忙答道,可即便如此,想到朱珪先前之语,额上也不禁冷汗渐生,看来结党之言,嘉庆绝没有置若罔闻。
“也罢,朕之前问过岳起,他也是一样言语,想来你等也是为国献策,只不过尚有偏颇之处罢了。只是阮元啊,朕听你之意,你也清楚这清赍银改制或有新弊,那你当时为何不去制止他三人呢?或者你也可以再商议一番,寻个不生新弊的法子出来,那多好啊?你等想着虽有新弊,却能除旧弊,可那只是你等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若是旧弊不能除却,又生出新弊来不可遏止,你等却待如何?凡事总要谨慎才好,至于岳起,唉……也确实可惜了。”原来此前不久,岳起入京赴任之后,便因江苏巡抚任上旧疾难愈,竟而去世。
阮元想着岳起勤于除弊,而漕务尚无多少改进,自己反成了不归之人,心中也不禁为他惋惜。
“还有,你前几日进奏之事。”嘉庆续道:“你奏折之内,言及二事,其一为海塘兴修预筹费用,这个朕已经准了。但后面一项,所谓驻防八旗生员就地参加秋闱,这是你未经八旗政务之人所能擅作主张的吗?你可知国朝八旗生员,乡试只准在顺天府应考,是何用意?是朕不希望八旗子弟,在科考一事上多耗心力!朕也清楚,读圣贤书,明忠孝礼义之大端,即便八旗子弟也当为之。可读书归读书,科考归科考,朕也清楚,多少生员举人困于场屋,数十年而仅得一星半点的功名,所以八旗子弟即便功名不高,一样有别的途径可以晋用。但若是朕许了你此折,日后八旗子弟,人人都去应举,一半八旗生员半生考不出一个功名,他们哪里还有功夫去练习骑射?若是朝廷要补兵缺,他们去补了又有何用?眼下八旗文靡之风日甚,朕想着有些八旗后生确是才华过人,去应举也是好事,可若是那凡庸之辈也弃了本业,竞相应考,日后上阵打仗,朕要用什么人去啊?”
“皇上明鉴,是臣疏忽了。”阮元听嘉庆这番驳斥之语,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议,只得自认过错。所幸嘉庆说这番话时,言语尚属温和,看来只是劝诫,却非斥责阮元。
“算了,你本非旗人,张承勋入旗也不久,如此冒失却也难免。朕本也想着广开言路,力求直言,可你等之言也要顾全朝廷大局啊。这件事,朕只先驳回你二人之议,对你们不做责罚。日后若有其他不便之处,你等也要继续进言才是。”看嘉庆并无苛责于己之态,阮元便也再次叩首,称原是自己轻率。
“唉,你看朕都说到哪里去了,这要紧的事,一时却都忘了。”看起来嘉庆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态度,道:“这次你北上,朕本意也是请你共观围猎之事,以作犒赏。你在海疆四年,虽未亲临战场,可居中布置,亦自有功,朕看来不亚于川楚将士,正好参赞侯德楞泰也到了行宫,你二人明日便随朕同观射猎,你若是不便骑射,只在一旁看着也好,朕也要给百官,给外国使臣看看,你一介书生,一样能办成这许多军政大事!”
“臣谢过皇上观猎之恩!”阮元听着嘉庆前后之语,也渐渐清楚,嘉庆本意仍是重用自己,至于告诫之事,也未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心中亦是感激。次日,阮元便也同其他王公大臣一道,前往西北之处的围场,共观嘉庆行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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