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因嘉庆五十大寿之故,各国使臣,再一次云集京城,不过这时因连遇大案之故,嘉庆郁闷之下,也宣布自己五十大寿,不再置办太和殿大宴,只在内廷饮宴便罢,地方督抚,亦不许进献金银珠宝。是以京城内外,并无乾隆八旬万寿那般热闹。可即便如此,念及各国使臣远道而来不易,嘉庆仍是如乾隆万寿时一般,准其面圣,并派了秦瀛和翁方纲迎见朝鲜国使。
朝鲜国使之中,这时亦多喜好书法碑刻之人,正好上一年年末,阮元在杭州得到了一部《西岳华山庙碑的拓本。这“西岳华山庙碑”本是东汉桓帝延熹年间所成,然至明中叶,原碑已毁,世上唯有数部拓本留存,阮元在杭时与天一阁范氏相熟,经范氏介绍,辗转而得其一拓本,即所谓四明本。念及拓本难得一见,阮元只得临摹一部,转赠给了京城中的翁方纲,并约定自己若是有机会北上,定当将四明本带来京城,与一众文友共赏。这日翁方纲听闻朝鲜多有雅善碑帖的同好,便带了华山碑摹本,前来朝鲜使馆,与一众使臣共同欣赏。
可说起这华山碑摹本来由,翁方纲却想起阮元境遇,不由得感叹道:“唉,其实伯元他今年,本也应该入京觐见皇上,同贺皇上五旬万寿的。可如今刘金门的事,竟把伯元连累了,伯元这次北上,多半是凶多吉少啊?”
不想翁方纲这句话刚一出口,朝鲜使臣中一个青年使节,突然之间面色大变,竟是一脸惊愕之相,看着翁方纲为人尚属和蔼,忙上前对翁方纲问道:“翁大人,您、您方才说什么?您所言之人可……可是二十年前,高宗皇帝八旬万寿时的翰林,阮伯元阮大人?”
“是啊,就是仪征阮伯元啊?你说二十年前,那时他刚刚做官,是翰林没错,如今,已是浙江省的巡抚了。怎么,你年纪轻轻,竟也识得伯元不成?”翁方纲听着这使节忽然问起阮元,也不解反问道。
“翁大人,阮大人他……他是我的老师啊!”不想这青年使节竟突然之间,认下了阮元作老师,就连秦瀛和翁方纲听了,也不觉有些诧异。使节见二人不知其中本末,也只好解释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姓金,双名正喜,二十年前,虽是童稚,却偶得国中楚亭先生青睐,楚亭先生当时说,大清大皇帝八旬万寿,实千年未见之盛事,尔虽童稚,亦当亲见,遂邀请了在下和家父,一并前来京中,得见纪文达公、钱辛楣先生和老师。当时我见老师才学深厚,便求老师受我作弟子,老师他……他答应了,而且,还说我是他第一个弟子呢!翁大人,后来我在朝鲜也听说,老师他官做得好,学问也是当世瞩目,正想着这次前来北京,若是能再见老师一面,那是何等幸事,可老师他……翁大人,老师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啊?”原来,这位年轻使节不是别人,正是乾隆八旬万寿之际,得阮元收为学生的金正喜。
“唉……一言难尽啊,其实,你恩师他并无犯错之事,他是……他是受人牵连啊,只是这科考之事,我国内看得最重,伯元他也不知为何,竟在科考之事上不慎误听人言,真是……”翁方纲虽然对阮元之事了解不多,可经过桂芳传讯,刘凤诰、连号等事,却也略知一二,便挑其中关要之处,与金正喜等人说了。秦瀛清楚这样告知朝鲜使节阮元涉及舞弊之事,朝鲜使节未必能信,便也将阮元担任巡抚时抚民查吏、治军捕盗的政事挑了一些,向朝鲜众人讲过,以示阮元绝非有意包庇科考舞弊之人。果然,朝鲜使节听闻之后,也大多为阮元叹息,各人听翁秦二人一讲,都清楚阮元不仅学问渊博,而且为官清廉,兴利除弊,百姓得以安居,确是当时不世出的能臣。如今贤臣无故蒙冤,甚至将要被遣戍西北,自是可悲可叹了。
“这……老师平日廉能如此,却为何……为何会和这所谓连号之事惹上关系啊?”金正喜听着翁秦二人之语,也不觉感叹恩师时运不济,可既然已经有了师生之名,而且阮元为人行事,也确是自己楷模,那自己身为学生,怎有不帮忙之理?想到这里,金正喜也主动向二人问道;“那……翁学士、秦侍郎,现在大清朝廷之内,可有老师相熟之人,可以救救老师啊?这件事我听起来,即便老师有过,也不过是一时失察,老师自己并没有犯错啊?怎么能够……怎么能仅仅因为老师失察,就把老师发配到西域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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