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学多谢芸台先生相助之恩!”严可均也向阮元答谢道。
不过,说道“不忘旧业,且勖新知”这八个字,阮元却意外想起了诂经精舍,便也向张鉴问道:“春冶,我走了以后,诂经精舍如今怎么样了?”
“老师,诂经精舍……”不想这时张鉴神色,却意外黯淡了下来,直沉默了半晌,方才对阮元道:“实不相瞒,老师,诂经精舍这些时日,多半是要停办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阮元听着张鉴之言,一时也不敢相信。
“老师,诂经精舍的经费问题,已经越来越严峻了。”张鉴看阮元问起,便也答道:“其实老师二抚浙江之时,诂经精舍便已出现了入不敷出之象,那时还有老师廉俸支撑,精舍方才维持了下来。可老师走后,这精舍无人愿意出钱修缮,也无人愿意为其中主讲筹资,就……我们也问过蒋中丞,问他能不能帮一些忙,把诂经精舍维持下来,可蒋中丞一个月前,被借调到了南河,也管不上我们了。官府这边没有人愿意出面,只凭我们的财力,实在是……”说到这里,张鉴也说不下去了,言语之中,竟已有了呜咽之声。
“芸台先生,我听春冶兄说起过,蒋中丞愿意帮我们把精舍房室都留下来,可剩下的,就无能为力了,若是……若是以后先生还有来浙江的机会,我们东山再起,也不是问题啊?”严可均在一旁安慰阮元和张鉴道。各人这时也不知道,蒋攸铦只在浙江当了两年巡抚,便升了两广总督,南下广州去了,此后二十年间,浙江历任巡抚对于兴复诂经精舍一事,竟一直没有兴趣,诂经精舍也就此停办了二十年之久。
阮元自然清楚,如今的自己也无力维持诂经精舍,一时也是沉默不语。
“芸台先生,这兴学之事,本就不易,更何况后学也知道,精舍所授之艺甚多,维持起来,也要比其他书院难多了。但是芸台先生,这诂经精舍既然已经立于世间,后学想着,也自然会被浙江读书人所铭记才是啊?或许以后浙江也另有贤达之人,愿意出资重建精舍呢?”徐松见阮元似有不快,便也安慰他道。
“说得是啊。”阮元也点了点头,对各人道:“我虽曾为各位师长,可如今在京做官,却也帮不了你们太多。但我也想着,只要咱们能把诂经精舍之名传下去,以后读书治学之人,自然清楚咱们心志,到那个时候,精舍定有复兴的机会!既然今日我等也只能品清茶,讲学问,那咱们这茶,一定要细心品过,辑佚之事,也要继续商谈一番才是!”说着,阮元也为各人将茶点一一分了下来,各人心中虽有遗憾,却也看到了希望,这日品茗讲学,也自有其中乐趣。
不久之后,徐松又从《永乐大典中辑出《河南志、《中兴礼书等宋人佚作,并且根据大典中长安、洛阳旧图,完成了《唐两京城坊考一书。而严可均则遍集前唐古文,成《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部,使大量濒临散佚的前唐文章可以流传于世。
随着阮元修史之事被学生们传扬出去,越来越多的宿儒之家开始相应阮元,主动向京城提供了家中先祖著作、家传行状,阮元修史也方便了许多。而修书辑佚,自非一日之功,转眼秋去春来,已是嘉庆十六年二月。阮元得了诸生相助,自己那部《十三经经郛这时也已经编撰完毕。不过这一日,阮元看着自己堆满书架的一卷卷手稿,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叹了叹气。
“夫子,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什么《十三经经郛,你不是已经修成了吗?这样你也不高兴啊?”孔璐华看着这时闷闷不乐的阮元,不觉好奇问道。
“夫人,这书修的不好。”不想阮元却对孔璐华道:“这部经郛,我本来想着,是应该集中所有经解中精华部分的,可修书至今,我却发现,许多我本应参阅的古籍,我都给忘了。这样修出来的书,又能称得上什么佳作呢?若是传了出去,不过……不过贻误后人罢了。”
“唉,夫子对自己要求还真严格呢。”孔璐华不觉叹道。
“也不是要求严啊。”阮元也对她笑道:“其实我原本所想要参考的古籍,我都看过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书我越看越多,却发现自己看过的书,竟是越看越少,正是学海无涯,终我一生之力,或许也不能穷尽这些经典啊。”
“嘻嘻,夫子就是想说,自己学问比别人大吧?”
“哈哈,不过回头想想,我也舍不得啊?”阮元又感叹道:“我这部书里,有些部分,我自己感觉编得却也不错,尤其是这《诗、《书两篇,怎么看也算精当之作了,若是就这样放着,若是有一日竟然散佚了,那也可惜啊?尤其这《诗之数篇,我已将三家诗残篇尽数汇集,又怎么能对后学藏着掖着呢?”所谓三家诗,指的是西汉初立五经博士时,讲《诗经最为显要的齐、鲁、韩三派儒生说经之言。由于后世《毛诗崛起,这三家说诗之作渐渐散佚,清时已然无存,即便是有志于兴复古籍之人,也只能从各种古书中寻找三家诗作的遗句,以作参考之用。
“那夫子,这些书你若是真的觉得编得不好,就别刻了,你留在这里,总也有地方装着。至于《诗、《书那几篇,你多抄几份备下,不就能传给学生了?”孔璐华也对阮元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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